【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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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阿牛当了许多人的头头之后，有许多人要他去做一些他不愿意也不想做的事。他很烦，可又不得不做。

久而久之他便学会了如何分辨，身边的哪些人是真正的为他好​，又有哪些人只是为了利己才凑到他面前来的。

越了解，便越觉得他们无趣。

而杨伯伯，是曾阿牛觉得最有趣的人。甚至有时候他脾气一起来，简直比自己还像个孩子。

​像个孩子……曾阿牛看着他家杨伯伯议事时认真的模样，嘴角不知不觉的勾起。

“……所以属下觉得此战由这处取道最为合宜，教主？您认为呢。”

一声教主是在问他，等说出后一句话的时候，杨伯伯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半眯起，并且酝着冷光了。

“合宜。杨伯……左使选的有理有据，自然最好。周大哥和蝠王便依此计行事，加之舅舅的兵马从后方这里联合包剿，定能给陈友谅一记重创。”

曾阿牛完美的掩饰了自己方才的出神，蝠王和周颠等人没看出来，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杨伯伯生气了。

杨伯伯生气的时候，会对曾阿牛格外的温柔……和客气。

只见他家杨伯伯对他颔首行礼道:“想必教主累了，这两日劳顿奔波，望教主为身体着想，多多休息，属下等人先行告退。”

周颠看起来还要开口，已经发现不对劲的蝠王嘴角抽了一下，用能把人掐死的力度，掐他的脖子就往外走了。

曾阿牛张了张嘴，本想开口留一留，被他家杨伯伯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脚底下半天不敢动弹。

不合时宜不合时宜。

这会儿曾阿牛心里想笑，可又觉得不合时宜。看着他家杨伯伯额前的碎发半点没动，但束着白色发带的小马尾一甩，身影从屋外消失的时候，曾阿牛脸上还是没忍住无声的笑开。

杨伯伯啊，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战事烦扰，总也不知今夕何夕了。在众人都忙碌着布局排阵的那日，突然就下雪了。

守在后方急的抓耳挠腮的曾阿牛提笔写就了几封信，分别寄给武当山和前线，那里有他的舅舅和兄弟们，还有年迈的太师傅。

还有杨伯伯……杨伯伯三个月前便率部增援前线了，没在曾阿牛身边。思念随着雪花铺天盖地，洒满了曾阿牛的全身。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可曾阿牛突然便想起了夏天的某日，那天好热啊，杨伯伯……

杨伯伯是南方人，不会吃辛辣的菜式，可他喜欢吃。不过，哪怕他只是偷偷的尝了一口，也总能被曾阿牛看出来。

从他额角和鼻尖冒的一丝丝细汗看出来的，从他比平日还要殷红的双唇看出来的。还有趁四下没人的时候，他会咬着牙微张着嘴角，连抽气也轻声。

像个孩子。

曾阿牛伸手接住两片雪花，化作手心里的点点湿气的时候，他想着那人的一袭白衣。

真像啊，他和这些雪。

“我想你啦。”

身边的两个年轻亲卫不怕曾阿牛，因为都知道教主为人亲善和蔼。

​“教主，年初我军大捷，说不定明年就能回家见亲人啦。”

曾阿牛笑着回答:“是啊，我军上下一心，且人心向背，元室王廷自然水覆船翻。”​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总算也学会了一些漂亮的场面话。

多谢他家杨伯伯教导有方。

年三十这天，稍晚的时候，大营外围突然出现一些喧哗，曾阿牛本打算派亲卫去查问，可心里跳腾着那丝念想总在叫嚣着，叫他快点儿去看看。

那人被簇拥着回来了，所有人欢呼着大捷的喜报，曾阿牛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别冲的太快，再去吓到他了，再惹他生气就过不了年了。

一顶毡帐锁住了里外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寒意。曾阿牛瞪红了眼睛，褪下那人肩膀上被血染红的绷带。

“……没有下次了。”曾阿牛话刚说出来就觉得后悔，太生硬了，他是不是语气太过不好了？该再婉转一点的。

“没下次了，”杨伯伯随着曾阿牛的动作顺从的抬起胳膊，由着他用绷带一圈一圈的把自己仔仔细细的缚起来。

“好歹换了殷野王一条小命，不然属下真怕，某人的眼泪要把大营淹没了。”

曾阿牛恨恨的瞪他一眼，没顾上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发抖，“你还说！某人还能要了我的命去呢！”

曾阿牛大颗大颗的牛眼泪被他家杨伯伯的手指蹭下去，他吸着鼻子心想，杨伯伯……连手指头上的皮都糙了，我都没让你受过这委屈，还是要亲手割了元帝的脑袋才行。

他家杨伯伯反倒笑了:“多大了……还哭鼻子，不悔小时候都没你能哭。”

“我就哭，”曾阿牛又瞪他一眼，嘴角不听话的翘着，看起来又哭又笑的，“某人不心疼我，我哭我自己。”

怪里怪气的孩子样，惹的他家杨伯伯对他的牛脑袋乱胡噜了一把，头一低，便靠在了小爱哭鬼的肩膀上，憔悴的样子，连胡须都翘不起来了。

曾阿牛听着怀里渐缓的呼吸声，一颗高悬的心也逐渐定下，又几不可查的，一点点的挪动着，好把自己的怀抱再调整的更舒适一些，让这人睡的安心一些。

“睡吧，我守着你。”

盆里的柴火适时的炸了一下，火苗腾腾的烘着暖意。毡帐外的雪花非得急急忙忙的赶来人间，飘成了大片鹅毛。

帐顶有扑簌簌的声音，催着疲惫的人们困意渐盛。

于是迎春，于是又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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