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的赠礼

用餐结束，小纸人撤去杯盘，换上新煮的好茶。

蛇神望着杯中冒着热气的水面上一瓣漂浮着的落樱，轻轻晃了晃杯中水面。

那枚浸在热茶里变作深粉色的樱瓣便如同茫茫水面上一叶小舟，随着晃动的水波摇曳着，终于被迎面打来的一朵水花倾覆，缓慢地沉入水中，又徐徐浮起，深粉色透出点点熟红的背面朝上，半浸在水中。

祂凑近了唇，抿一口杯中热茶，将那瓣惹人怜惜的樱也一柄含在了口中，却以利齿将其无情地撕扯、嚼碎，令起在口中糜烂，渗出微甜、仍有着淡淡花香的汁液，汇入微微苦涩的茶水间，一起顺着喉咙被咽下肚里。

腹中茶水馈赠的暖意逐渐传遍了四肢，蛇神微微困倦，倚着身后樱树垂着眸不着痕迹地打起盹来。

晴明手中端着一个小木盒返回，将小木盒放在桌上。

“这是我偶然所得的一个奇物。”他一面说，一面打开盒子，向柳清安展示里面摆放之物，“那颗琉璃中蕴含着一部分纯净的灵力。”

那是一枚漂亮的流苏绳坠，看着似乎是个贵重物件。

流苏是淡淡的金色，并不长，中间穿着一颗瑰丽的紫琉璃。

柳清安细细端详着流苏中间的那枚澄净剔透的琉璃宝石，的的确确能够感受到它正不断向外散发着高纯度的灵力。

“我有意将此物送与二位。既作为见面礼，也作为二位拖延了八岐大蛇的脚步，使它未能离开祭坛的谢礼。”晴明眼中透着些许认真，将盒子推向柳清安。

“这……我们只是帮了一些小忙而已。”柳清安虽有些中意这个绳坠，但它实在贵重，于是思量片刻又将它推回“这礼物实在贵重，我不能收。”

“无妨。这是我的一份谢意，还是请收下吧。”晴明微笑着摇了摇头，又将盒子推过去。

“……好吧。多谢晴明阁下。”见晴明目光坚决，柳清安也不好再推拒，便将木盒收下，妥善放好。

之后又在庭院中坐了一会儿。

柳清安提出还要赶回去收拾屋子，便先告辞了。

“送给你了。”回到屋中，柳清安将晴明所赠的礼物递与蛇神。

“这颜色与你很是相配。”

“你不自己留下么？”蛇神接过那枚绳坠，捏着顶端的平安扣，欣赏着午后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照射进来，映在琉璃上，在晶莹剔透的紫中晕染出朦胧的暖橙色光辉。

和着逸散在空中的莹白色灵力光点，透着澄澈涤净的气息，似乎比纯白之魂所散发出的灵力还要纯净，予祂身心一阵舒畅……呵呵……的确是个既精致……又有用的小物件。

“不了。”虽然这样纯粹无杂质的灵力很是难得，但似这样纯粹的东西，他见的并不少，也不至于和一个优先级在他之上的人争抢。

“柳清安。”蛇神于是将视线从那枚使祂心情愉悦的小物件上移开，注视向他的眼。

“作为献上之物取悦了神明的奖赏……你想要从我这里交换什么呢？”

那双墨色的眼里，那颗跃动着的心中依旧没有任何欲念。这个答案不禁让祂感到好奇，究竟为何……明明是身负着那样浓重的从欲望中诞生的力量，却并无什么贪欲，甚至连体内力量散发出的气息……都是纯净的、不染污浊的呢。

“我想要交换一个……”柳清安缓缓说着，微微停顿，抬眸迎上祂的视线，径直凝视着蛇神的眼，仿佛要透过遮挡在那双紫罗兰色的竖瞳的表层的一切表象，望见被祂掩藏起来的真实的内心。

蛇神亦微微眯起了眸，被这样肆意窥探，心中却并无什么不悦，甚至被眼前人故意的停顿故弄玄虚，真正地引起了几分兴味。

“你恢复如初，再度作为你想要成为的自己，畅畅快快地活在这个世间的承诺。”

柳清安缓缓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他最初，也会是最真挚的心之所愿，无论何时，不管遇见什么也不会改变。

而这个愿望……在见到祂的sp形态降临平安京时，达到了顶峰。

明明是一个……那样向往有趣的人间，向往着看遍这世间繁华，向往着真情与欲望交织的世间，怀着一颗自由、不受拘束之心的神明啊。

凭何却要遂了那隐藏在此世命运之外，只凭自己的一喜一恶、秉持着一时之兴，而肆意操纵着世界走向之人的愿，被另一个只是蒙着同样的名姓、相似的皮囊，却为罪恶之世而疯一般地渴求着、直到癫狂的角色所替代呢。

祂曾鲜活的存在于世、纵使存在过的痕迹也许终将被无情抹去，祂亦鲜活的存在于世啊。

“……”

蛇神望见了眼前人心中那份正如野火燎原般炽烈地燃烧着，直将半边天穹都燃作绯红的真挚的愿求。

祂有着一双能径直望入人心的眼，却从来只见其不过是在欲望间纠缠不休，却从未感受过有何人因祂而燃起为祂而愿的炽热的欲望。

祂半垂下眼去，一时竟无言以对，心中恍若真实地触碰到了这烈焰般滚烫的温度一般，感到一阵热烫的，却并不会将祂灼伤的温暖。

柳清安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无言静望着祂，陪伴着祂被这份愿力搅乱的内心平静下来，将这股暖意消化吸收，融化入四肢百骸。

“呵呵……我准许了。”

人类，明明是如此渺小的存在啊……却为神明许下愿望，希望一位神明无忧无虑，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地谱写属于祂的永恒。

这可真是……

蛇神抬眸，有些许祂自己也不懂得的情绪翻涌在那双瑰丽的眼中，又极快地褪去恢复平静。

柳清安……祂记住了。这个包裹在谜雾之中的异世之魂，这个正不断为祂带来不加重复的乐趣的人类。

“……”柳清安心中轻叹。

“应该是愿意接受我的祝愿，而不是准许我这样祝愿。”

接受的意思和准许之间是有差别的。准许的意思只是“我允许你对我怀有这样的祝愿”，而接受的意思才是“我接受你的祝愿”。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他们其实都明白彼此想要表达出的意思，只是柳清安还是想借此事告诉祂不必时时把自己的情绪闷在心底……虽然知道，多半祂也不以为意便是了。

蛇神闻言深深凝视了柳清安一眼。

但柳清安没有感到任何寒意，也并没有感到内心或是灵魂正在被祂窥视。

……大约只是让他懂得适可而止。

但很明显的。虽然这种被人类关心的感受很是奇异，祂其实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