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锥之地

阿贞走进幽暗陈旧的老居民楼，走到自己的蜗居前，一开门，虽然影影绰绰地，但是房间里狭小的空间还是让她破防了，她狠狠地把门往身后一甩，顺手拧开了灯，那“砰”的一声巨响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势头，连带着那可怜的门还要抖三抖。

屋里亮起来，果然没有立锥之地。被门拦住的就是一张床，因为衣柜里塞不下，床的一半堆满了衣服，微波炉旁边就是马桶，桌椅也是没有的，除了床就是箱笼，中间只有一条细细的缝让人走。好在窗台比较宽，上面也堆着阿贞的化妆品，如果需要化妆还需要收拾出一个空间放上炕桌。那些值钱的首饰，却是需要从安全的地方现翻出来的。

阿贞又点起一支烟，这是她无事可做时唯一的消遣。虽然这个消遣也会花掉她的钱，不过世界上哪一种消遣不是花钱的呢？可是偏偏有些人轻轻松松就能买单。而像现在过的这种穷困的生活，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她不算是一个太挥霍的人，至少她懂得把首饰保存下来。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攒下什么钱——香港的生活费用高的吓人！

抽完了烟，还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她又把灯关掉了，在黑暗里，就感觉不到她的贫穷了。她躺了下来，被子上有些潮气，让她不太自在。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蟑螂在爬。可是那些箱笼轻易不能移动，也没地方让她腾挪去打蟑螂。动物保护主义者上街抗议，说养殖场里的动物困在仅够容身的格子里，对它们的身心健康大大不利。她想这些人说得很对，因为她就要疯掉了。在这之前，她的情绪就不太稳定，然而所有的困苦愤懑，都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在今晚轰轰烈烈地宣泄出来。难道她就要受一辈子穷吗？见不得阳光，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忽然翻身坐起来，哗地一声拉开了窗帘，门外是和她住的地方一样的贫民居民楼，只有远处的角上流过柏油马路的灯火。她要逃离这样的世界！难道她要受一辈子穷不成？她颓然地拉好窗帘躺下，离开这个鬼地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做到呢？ 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即使是那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见得能住上多大的房子。就像黄森住的那间一样，那已经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公寓了。

正所谓否极泰来，阿贞渐渐觉得老警察对她产生了兴趣，轮到她晚班时，他都会出现，叫她调一杯酒，多数时还是尼格罗尼。两人也不常说话，只是箴默着喝下自己的酒，老警察想送她回去，她死活不让，怕让他看见她那名副其实的蜗居，于是两人常常挨到天亮交班时才分别。有时候阿贞实在顶不住，会在酒吧里直接睡着——她实在累极了。在这之后两人似乎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女郎工作的时候他们从不说话，只是打了照面会互相微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