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一杯尼格罗尼

黄森拖着疲惫的脚步从酒吧的后台走出来，他刚刚和老板交涉完，总算是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股东。诚然，那点钱扔在里面，确实显得有点寒酸，手头也没剩多少了，即使如此，他也还想再喝一杯再走。

这是一间装修得有些俗气的酒吧，当然现在是看不出来的，因为没有开着灯。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原本是三点打烊的，但有几个难缠的客人，怎么也不肯走，还不买单，总算把他们打发走了。酒吧女郎已经回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朗姆酒，不管不顾地像在泼水。她戴的兔子发箍已经除了下来——勒得她头痛，身上香槟色的绑带连衣短裙却是没有办法剥落的。黄森走过来的时候只看见她绑带旁露出的大片光滑洁白的皮肤、一段粉颈和咖啡色卷发盘成的蓬松高发髻。女郎倒是没看到他，而是径自端着酒杯到窗边的座位上坐下。她没有先喝酒而是点燃了一支烟，黄森这时才看清了她的脸，她浅咖色的烟熏妆不显得浓，因为已经和黑眼圈融为一体，灯下分明的是吊梢眉和狐狸眼，眼睛旁是若有若无的一颗痣，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故意用眼线笔点上去的，高高的鼻梁下是番茄色的红唇，两颊旁弯曲的鬓角遮住了脸上新起的闭口。她看上去很疲惫，烟雾吐在面前的酒上，像是山上的雾在缭绕，她的全身看起来都没有动，只有香烟上开出的橙红色的花在燃烧。

黄森身不由主地走向女郎：“老板居然让你喝这里的酒？”

女郎勉为其难地解答了一下：“我和外面的人一样付钱。”

“你为什么要喝酒呢？”

“因为心里烦。”

“我陪你喝一杯。”

“不需要。”

“可是我需要喝酒，作为股东，我有权利让你给我调一杯。”

“如果我不去你会怎么样呢？”

黄森苦笑了一声：“不能怎么样。”

女郎这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了两三秒，忽然哗地一声站起来走向了吧台。黄森也跟在她身后，有意无意套她的话，可是一无所获。

女郎调酒的手法还算是老练，只是像在做化学实验——当然，她从小读书不好，从未进过化学实验室。

回到刚才的座位，女郎一气把朗姆酒全灌下去了，喝得不尽兴，又懒得再去调，见黄森还没动那杯酒，不知是不是酒壮人胆的缘故，她竟劈手夺了向自己杯里倒下去一半，完了像个高傲的胜利者一样举起杯子来向他示威，可她的得意在喝了一口酒的那一刻就冻住了：“怎么这么苦！”

“你第一次喝这个？”

“怎么？”

“没什么。”

女郎撑不住笑出了声，冰冷的气氛被融化这半杯酒喝完了，还不尽兴，她又拿了一瓶威士忌。在这之前她也喝了不少酒，这一次更是酒中之酒，醉中之醉。她的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可是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小船，跟着维多利亚湾的海浪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