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文里的炮灰嫡妹48

已是初冬，京城寒意料峭。

冬雪甚盛，苑墙下，数株红梅凌寒吐蕊，暗香浮动，疏影横斜。

紫宸宫前殿，凤鸟衔环错金熏炉里焚着椒兰，夔凤三足火盆里烧着银丝炭，暖香融融，又有宫人闻乐起舞，一派歌舞升平。

殿两侧，各路文臣武官已早早到齐，但与往日宴席不同，今日席间却显得格外拘谨沉默，无言的紧张悄然弥漫。

“昭王殿下到——”

“淮王殿下到——”

内侍尖细的通传声响起，宝蓝色驼毛大毡缓缓挑起，众人望去，只见殿外琼英霏霏，满目素白，于漫天银粟碎琼中，那两人裹挟着无尽凌冽的冬寒进入殿来。

霎时殿内一片寂静无声，唯闻兰椒炭火灼烧迸溅，脚步声渐近，跪在地上的大臣已是两鬓生汗，心乱如麻，双唇哆嗦着却是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与皇子斗法，死的最快的便是他们这帮夹在中间的大臣。他们效力昭王、淮王麾下多年，自知二人对付那背主之人是何等手段，可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陛下手握无上皇权，他们是死是活皆在陛下一念之间，又怎敢忤逆陛下？

再者，京中局势早已明了，这大盛朝堂已尽在陛下掌握之中，昭王淮王落败已成定局，他们更没有必要为了他们赌上身家性命，若真舍不下那从龙之功，他们也该去扶持圣后娘娘腹中皇嗣才对。

且不管众人心思何等百转千回，赵琮、赵珩却已各自落座，现如今后宫已形同虚设，因而紫宸宫大殿就只在正中设了帝后所用的雕龙刻凤金台宝桌，亲王席面紧挨帝后之位分列大殿两侧，二人相对而坐，隔着十步之遥，二人眼中若有实质的杀意着实令人胆颤心惊。

赵珩手持玉樽微抿一口酒，余光睨见恨不得杀了他的赵琮，他半阖的桃花眸里闪过一丝冷嘲之意。

赵琮想用江南府来对付他，简直实在做梦。江南府早就被他经营成铁板一块，又岂会这么容易叫赵琮抓住把柄？只怕赵琮这趟没落到好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灰。

这样最好，漠北可不是江南府，想给赫连铮和他安什么罪名，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看赵珩面上的讽意，赵琮便知他心里的盘算，冰冷的凤眸划过一抹暗芒，那张俊美邪肆的面庞同样勾起讽刺的弧度。

他这个皇兄自以为胜券在握，他是没抓到他和卫家的把柄，可那又如何？他已经握住了赵珩的把柄。

赵琮冷笑一声，凤眸微偏向身后方位，视线状似随意地落到玄衣卫中一道颀长的身影上。

嚇，果然他还是这般令人生厌，待解决了赵珩，他也就没必要活着了，已死之人，就没必要继续活着了。

赵琮收回视线后，那人却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探究地看向前方的赵琮。

他当真只是淮王手下的玄衣卫吗？

那人微阖着眼睫，温润黑亮的眼眸中浮着层层冷意……

“陛下驾到，圣后娘娘驾到——”

忽而，再度响起的尖锐声音打破了殿内窒息般的氛围，提着熏炉的宫人走近，瞧见被簇拥着中间的那道深玄色衣袍上的龙纹，众臣不由松了一口气。

引路的宫人走至殿侧依次排开，待宫人尽数散去后，众人才终于见到那万分神秘的圣后娘娘。

美人如花隔云端。

银朱宫裙晔然若云霞映日，织金牡丹映出道道流光溢彩的金辉。

仙袂飘然，幽幽冷香馥郁醉人，环佩铿锵，但见美人步步生莲、款款似自九天而来。

“诸卿平身。”

帝王低沉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众人方从那如醉云端的幻梦中醒来，茫茫然地跟着谢了恩，直到落座时，脑里尚且晕乎乎不知所以。

云髻堆翠，花蝶流苏轻摇，镶满宝石的九尾金凤发冠华美精致，牡丹花钿栩栩如生，耳铛耀目，玉镯剔透。

金玉生辉，却也不及那盛颜半分，那是一眼便叫人神魂失守的丽容，是寻遍尘寰也难觅的绝色，那是开在天阙瑶池的仙姝，是长在月下山涧的幽兰，非幸不可遇，非运不可得。

殿内愈发死寂，众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深深低下头，一是自觉形貌鄙薄，一是惮于那高台上的帝王。

怎么会……

赵珩和赵琮死死盯着高台上坐在皇帝身侧的容玉，几月不见，她愈发美得心惊，雪靥染着动人娇色，眉眼处丝丝缕缕的妩媚浑然天成，更兼周身那如水似月清泠温和的气韵，愈发让人移不开眼。

视线接着触及她腹间不容忽视的孕肚，那两道目光陡然变得更为晦暗幽深。

赵珩赵琮怎么也想不到，皇帝才是那个眼看着鹬蚌相争的渔翁！

他们离京才不到五个月，她竟怀了父皇的孩子。

赵珩赵琮本斗得你死我活，此刻竟生了些许荒谬的默契，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恨意，一瞬间就知晓一切都是端坐高台的帝王精心谋划的棋局，从赏月宴上他就对她生了心思。

可这又怪得了谁，若不是他们一心想要抓住机会除掉对方，又怎会让皇帝趁机而入？怪只怪，他们蠢笨到以为皇帝当真清心寡欲，无心无情。

“珩儿、琮儿，还不过来拜见你们母后。”

赵参商见赵珩赵琮紧盯着容玉不放，心下涌起浓浓的不悦，他伸手将容玉抱得更紧，占有欲昭然若揭。

感受到三人同时落到她身上的目光，那种毫不掩饰的几近疯狂的炙热，让容玉眼底寒意更甚。

果然，这几个疯子凑到一块，只会让她更加厌烦。

“母后？陛下莫不是忘了，生养我的母后已被陛下幽禁在了永安巷。”

赵珩站起身，丰神俊朗的面容此刻却是无比冰冷，抬起一双桃花眸毫无温度地直视着赵参商。

“好、好一个目无尊上的昭王！赵琮，你呢？你也要像他一样不敬朕的圣后吗！”

赵参商冷笑一声，他清楚地知晓赵珩此番作态无疑是表明他绝不会放弃玉儿。

既然给了赵珩活路他不要，那可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她当真是陛下的圣后吗？”

赵琮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见那道玄色身影自暗处走出，他的瞳孔陡然凝住。

在众人眼中，那一身玄衣的男子从后走至殿中，他身姿挺拔颀长，周身气度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侍从。

容玉抬起双眸，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那视线包含着太多复杂深重的情感，一瞬间便烫得她心头微颤。

是他吗……

“君夺臣妻，今日臣便要当着这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讨个说法。”

易容面具缓缓褪下，一张温润俊逸的面庞赫然出现在殿内，看清他真正面容时，席间大臣当场愣在原地，唯有萧丞相遽然红了眼。

“窈儿。”

千言万语，唯剩一声轻叹，萧景辞看向上首的容玉，眸中一片情深似海。

还真是走运。

赵琮冷觑了萧景辞一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是只见了玉儿一眼便恢复了记忆。

早知如此，当日在扬山遇到他时，就该一剑解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