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暮、红稀香少。
碧檐下,金井梧桐,黄叶飞霜。
寒烟薄薄,秋色苍茫,季秋之月,霜始降,芳菲尽,万物凋敝,便连这世间最是富贵繁华的大盛皇宫也是一派草木黄落,败叶零乱。
碧瓦红墙的宫苑内,唯有帝王所居的紫宸宫仍留一片春色。
暖房内,玉干碧鲜,群英艳郁,花香连云。
卫皇后领着宫女掀开帘幕,便见那凭窗而坐的美人,只见她肤容胜雪,丽靥清绝,一身朱红浮光锦抹胸曳地长裙更衬得她姿容绝艳,眉眼盈盈间,自是一派动人惊艳。
只这么瞧上一眼,便叫卫皇后不觉有些怔然,心突突跳个没完,一瞬间连来意也忘个干净,只知痴痴然看向那绝美的人儿。
“娘娘……”
还是率先回过神来的嬷嬷拽了拽卫皇后的衣袖,她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卫皇后神色晦暗了一瞬。
这般绝色,怪道向来冷心冷情的陛下都一头栽了进去。
听到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容玉收回视线转过身去,恰好与走上前来的卫皇后对上。
她怔了一下,尚未回过神,只听对面那人却是先喊出了声:“怎么是你!”
卫皇后面上惊疑不定,怎么也没想到陛下金屋藏娇藏得竟是那萧家的少夫人!
君夺臣妻历来为世人不耻,陛下难道疯了不成?更何况那萧家又是文臣之首,陛下这么做就不怕君臣离心吗?
“皇后娘娘。”
容玉认出面前之人正是当日在赏月宴上见过的卫皇后,她轻颤了颤眼睫,墨色的双眸闪过碎星般的清光。
或许她可以借助皇后之力出宫?
卫皇后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抬起双眼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之人。
赏月宴面纱掉落之时,她便见到她的面容,只当时她观陛下神色泰然,之后容家人留在宫中也不见陛下有何动作,她便全以为陛下对此女并不上心,直到听闻容家人尽数出宫,她便彻底放下心来。
却不想陛下早已暗中谋划好一切,只怕是在赏月宴上初见,陛下就对人动了心思吧。
“你可知这九尾金凤是何寓意?”
卫皇后目光落在她衣裙上的金线刺绣凤凰,眼神微顿,而后问道。
“臣女并无此意,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容玉迎着卫皇后冷冽凌厉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她唇边忽而酿起一抹极清极淡的笑意,双眸恍若盛满冷星,清泠泠似月下寒溪,幽然引人沉沦。
她轻笑了笑,雪白精致的面容似是染着一层薄薄的苍冷:“皇后娘娘,臣女惟愿与家人相守相聚,只这森森帝苑、威威皇权,臣女如何才能不穿这身衣裙呢?”
“你……”
卫皇后闻言微愣了一瞬,见她神色不似作假,这才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
原来她竟是被陛下强留在这紫宸宫中的吗?
“臣女不愿留在宫中,还请娘娘出手相助。”
容玉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她知晓皇后定不会眼看着元丰帝废了她而立自己为后,当然,皇后是聪明人,亦知晓杀了自己恐会惹来帝王之怒,这也是她开口的原因。
“本宫……”
“陛下驾到——”
卫皇后刚出声就被太监的通传声打断,她没料到元丰帝竟来得这般快,她不是告诉兄长让他带着其他大臣拖住陛下吗?
卫皇后心下一阵惊慌,尤其是感受到元丰帝越走越近,他浑身凌冽的气势实在令人心惊。
“玉儿怎么穿这么少?”
赵参商大步走到暖房窗边,见容玉只穿着那件凤裙,他微皱着眉,解开自己披着的大氅,将她裹进大氅内而后抱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陛下……”
卫皇后还从未见过陛下这般对待一个女子,哪怕是十多年前,陛下对后宫尚未冷淡时,即便当时宠冠六宫的淑懿皇贵妃,也未必有此荣宠。
“行了,李德全,宣旨吧。”
赵参商挥挥手打断卫皇后的话,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令李德全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卫氏,心性毒辣,善妒成性,谋害后妃,戕害皇嗣,实不堪母仪天下,着褫夺皇后之位,废为庶人,幽居永安巷,无诏不可出,钦此。”
“陛下、陛下,您怎可这般对臣妾?臣妾同您结发夫妻,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卫皇后不敢相信元丰帝竟真得废了自己,还是用戕害后妃皇嗣之名,她何曾做过此事,无非是皇帝为了更名正言顺地废后故意安给她的罪名罢了。
“珩儿,陛下,还有珩儿,您不能……”
“够了,带下去。”
赵参商冷漠地看了卫皇后一眼,浅金的双眸森寒彻骨,只一眼便让卫皇后彻底死心。
她愣愣地看着端坐在窗前的皇帝,只觉得此刻的皇帝无比陌生,甚至还生出几分眼前的皇帝不是皇帝的荒谬之感。
皇帝开了口,很快就有孔武有力的嬷嬷上前押着卫皇后下去,离开前,卫皇后下意识看了一眼被元丰帝牢牢禁锢在怀里的女子,心下却忽然涌起一丝诡异的快感。
陛下这般煞费苦心地废了她又如何,那个女人永远不可能爱上他,他注定一辈子都会爱而不得!
“玉儿,吾以江山为聘,从此往后,你便是这大盛圣后,与帝同尊,你我共享天下万民的拜谒可好?”
赵参商痴迷地吮吸着她细腻葱白的玉指,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愈发紧箍,像是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里。
“够了。”
容玉实在忍无可忍,她抬手打在他脸上,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暖房里,伺候在一旁的宫人们心头一抖,两股颤颤,猛地跪倒一片,只害怕皇帝震怒之下会杀光所有人。
“卫皇后是你的结发夫妻,你都能如此对她,焉知日后你不会如此对我?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所做的一切只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容玉忍着厌恶看向他,只觉得眼前之人无比可怕,有道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这般心机深重、心狠手辣之人,她又怎会信他的深情重义,无非是帝王玩弄人心的权术罢了。
“呵呵呵……”
正心惊肉跳等着帝王之怒的宫人忽而听到上首的陛下却是轻笑了起来,嗓音低沉,似是并无半分怒意。
“结发夫妻?呵,朕的妻子唯你一人而已,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赵参商反握住她细腻白皙的柔荑放到唇边细细亲吻,他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满眼的阴翳。
若不是怕玉儿厌恶他,他早就把后宫嫔妃全杀了,岂能留她们在这碍眼。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令玉儿对他生了厌。
果然,那人、那人的嫔妃还有那人的儿子全都该死。
“玉儿,朕带你去一处,去到那里,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