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访的异邦人

我是谁？我在哪里？这又是哪里？

目光所及尽是染着深紫的浓雾，更远处则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恍惚间，只有一束微弱的光芒指引着某个方向。

耳边的呓语越发沉重，宛若实质般插入脑髓，钢锥般地不断搅动着大脑。

卡斯托尔……狄俄斯库里

卡斯托尔……狄俄斯库里

无法思考，只有本能驱使着身躯试图逃离。跑……一直跑吧

疯狂的呓语和微弱的光线，同时指向了眼前灯火阑珊的古老宫殿和高悬的提灯。引着提灯的纤细手腕，长袍洁白，面容姣好的女神，口中不断倾吐着让人失神的呓语。

？？？卡斯托尔……狄俄斯库里

？？？醒一醒……

？？？快……醒过来……

年迈男性喂！别睡了，快醒醒！

眼前洁白的少女不知何时变成了黑发，黑瞳，黑衣，佩着黑眼睛的老者。此时此刻，林毫不怀疑这位不太耐烦的绅士将要扇自己一耳光以换取回应。

林的大脑挣扎着从沉眠中醒来，努力地在记忆中翻出眼前人的名字。

林是的，是的…w…韦德教授？

韦德轻轻向后倾倒身体，随意地倚在一等座的厢壁上，眼神无声地从浪人转向了窗外无边无际的黄沙上，语气中带上了一点调侃。

韦德我猜你有个好梦，不是吗？

顺着他的视线，林在黄昏下仅剩的日光中看见了旅途的终点——列车能行驶到的最西端，无人占据，盗匪横行的枢纽城。

林没有作声，只是垂下的左手隐秘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刀“鼠切”。

林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姣好的乘务员就叩开了车厢门。两位阁下…请尽快收拾行李，列车即将停靠枢纽城，她这样说道。

目送着乘务员远去，林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携着长刀向车厢外迈步。

韦德狩猎愉快……“剑士”。还有晚安。

鲸油燃烧产生的烟雾随着汽笛锐鸣窜上天空，列车缓缓地停靠在枢纽城外，仿佛为废墟般的都市吐出一批又一批养料。

借着人群的掩护，林无声无息地走过枢纽城泥泞的地面，径直向北，偶尔跨过从酒馆中被扔出来的醉鬼和饿得奄奄一息的野狗。

后者在夜中，想必会毫不犹豫的噬杀眼前一动不动的鲜肉吧。林心想。

枢纽城北方的某个角落，几缕烟雾中一座三层圆塔突兀地耸立在周围的废墟中。密不透风的高塔，油漆着“洁白十字，藤蔓环绕”的圣十字星徽章，彰显着女神的权柄和慈悲。

塔楼一层充斥着伤病的流浪者和几近成为饿殍的前奴隶，他们几经周折跑到此处，祈求女神的怜悯。

辗转于伤病者之间的，是一位身着长裙，白发红瞳，面容精致却动作生硬的女士。倘若有心人专门留意，便会惊恐地发现这位女士人偶般球形的木制关节。

多尔欢迎回家——善良的猎人，愿你在夜晚得到庇护。

林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眼前的“接待”，思虑再三，还是右手握拳在胸前行了一礼。

多尔迟缓地看着眼前的异邦人，似乎在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做。良久之后，她提起裙摆快步上楼，又以同样的方式嗒嗒地从木制楼梯上优雅走下。

多尔收下吧。十字星会庇护流放的猎人不致永堕梦境。

林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了“洁白十字，藤蔓缠绕”的教会猎人徽章。

林“剑士”位阶，林。

林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自己的位阶，一方面是腰间“鼠切”实在太过显眼，很难隐瞒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则是试探眼前的人偶是否同为超乎常人的“受膏者”。

多尔脸上保持着固定的微笑，似乎没有听出林话中的深意。

多尔再会，林。愿你在被神流放的边缘找到自我。

枢纽城另一侧，城内唯一的酒馆灯火通明。初来乍到的流放犯往往选择在城外裸露的矿石上敲上一天，他们或者成为三五成群的游荡者的食粮，或者背回沉重的铁或铜矿换取食物和地铺。

佩着鼠切的林刚一进门，便引来了许多目光，识趣退开的窃贼，警惕的守卫，当然也不乏两眼冒绿光的女郎。

林一杯仙人掌朗姆，加冰。

林随意地扔下一小把铜戈比堆在吧台上，眼光扫视着店内的略显破旧的陈设。

多姆仙人掌朗姆三便士，加冰总计四便士。生客半价。

酒保微笑着从硬币中挑走两个，打量着眼前的异邦人。

多姆那把刀……我看得出来。MK-贰的模子，真正的钢人工艺，比那些废墟里刨出来的铁片强得多。

林不错，这把刀跟了我许多年。

话里有话的酒保勾起了剑士的兴趣，他捻起一根骨签串着的腌山杏，示意多姆继续说。

多姆好猎人……人们说路过的黑色猎人和教会的伪君子不同，愿意出手救援受难的百姓，不是吗?

林眯起眼睛，细细的啜饮着杯中辛辣的液体，等待眼前的男人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林你想悬赏?还是委托狩猎怪物?事先提醒你，我是猎人，不是杀手。

异邦人的自信燃起了多姆沉寂许久的希望，连忙从柜台下掏出一张略微沾了一些黑色油污的黄纸。

鲸油独特刺激的味道涌入鼻腔，让老道的猎人都不忍皱了皱眉。模糊之间，林看清了悬赏令上骨瘦如柴的人像。

多姆这是“暴食党”的领袖，绰号“野猪”。这群凶徒常年徘徊在枢纽城附近，抢劫来往矿工和难民的食物，往往把人打得半死，只能留在原地……

酒保没说完后面的话。在流放之地中动弹不得的鲜肉，下场不言而喻。

饮尽残酒，林一把将剩余的铜币推向酒保作为保证金，旋即缓缓地走入已经被黑暗淹没的枢纽城。

就在他走向圣十字星教会的路上，林分明看见了废墟中有火光和烟雾。

有鼠洞，就会有老鼠。

黑夜，是猎人的猎场。

今晚，“剑士”加入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