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的长廊静如凝固的历史,墙壁上祖先的画像投来沉沉目光。
那目光与父亲卢修斯此刻睨向我眼神一般无二——审视的、冰凉的,带着永不更改的尺。
我的双足被幽冷光滑的大理石汲取了温度,寒意攀爬而上冻结身体。
我竭力昂首背诵马尔福家族的箴言,声音却在深沉的空旷里不住颤抖。
父亲立于高大的雕花椅旁,指端酒杯在深冷水晶里盛着浓红液体,姿态俨然掌控世界命运的君王。
我的音韵如风中挣扎的虫,断续着想要完成句子。
“……我们追求……支配……”
我渴望他的一个颔首或微笑,渴望那严酷神情中露出的一丝满意。
然而他猛然抬手,硬生生截断了我的声音。
“……纯血统的骄傲不允许这样拙劣的发音,德拉科,”
卢修斯的声音锋利如冰冷的刀刃,切开昏暗凝滞的空气。
“你软弱的声气简直像在讨好街巷里那些肮脏的小子,软弱,就是我们这个伟大姓氏的污垢!”
他重重放下酒杯,声音低沉却带着重锤力量。
“马尔福家族的荣耀建立在何种基础之上?回答!”
我喉头似被无形的手扼住,是的,权力,纯血,金钱。
我颤抖着嘴唇,脑中那冰硬刻板的标准答案,却清晰映照在我的舌尖上,又涩又重,艰难脱口而出。
“建立在...不可动摇的力量,父亲的...力量上。”
词语几乎卡在喉咙里,又被我费力挤出。
“力量?”
他突然轻笑出声,但声音里毫无暖意,只有更深的寒意渗出。
他转身踱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幽深如墨的天鹅绒黑夜。
“你以为力量会属于谁?它属于那些永不松懈、懂得攫取一切的人!而非浪费在……在无用的情绪与温情之上!”
他转过身来,那副苍白的脸似大理石塑像,冷硬无丝毫触动。
他毫无征兆间走近我,手掌带着风声扇下,如同拍击卑劣微尘。
我只觉脸颊火烫灼痛刺入骨髓,口腔中弥散开锈腥的气息——那是父亲手掌赐予我的痛,也是血液的腥气。。
我咬紧牙关,咽下酸涩与腥气,喉结上下挣扎滚动着那声尖叫,我不能出声,我不能让脆弱的呜咽流淌出来
视线穿过涌上的模糊潮气,我越过父亲冰冷如石像般的肩侧,看见长廊的晦暗尽头,母亲的身影正立在阴影处。
她穿着深色长裙,双手优雅交叠放在身前,只那指节僵硬地绷紧着。
她眼睛望着我,又似乎穿过了我望向凝固的空气。
那目光里,有微弱一丝光亮挣扎着浮现又骤然熄灭,比任何言语都更钝重刺伤我的心。
那一刻我懂得一种更悲苦的真相——她那微弱的哀怜竟如风中飘摇之烛,永远无力也从不试图替我挡住身前肆虐狂风的父亲与整个世界。
最终她无声地转身离去,裙裾消失在走廊深处,如一缕被夜风吹散的雾气,不留一丝温热,仅留下孤伶伶一个我立在原地。
我被遗弃在父亲冷酷的凝视与空气中,仿佛陷于黑暗无底的牢笼里。
父亲瞥了我一眼,像是对无关紧要的微尘一样漠然,已迅速回归重要事务。
“明天会议所有相关事宜重新核审一次,细节绝不容许疏忽。”
他再次执起酒杯,优雅啜饮着那深红的液体,仿佛从未有过刚才激烈的一幕,也从未发生过自己亲手打在儿子脸上响亮的巴掌。
长廊只剩下他走向书房的脚步声,一声声叩在我冰封的心底。
一切又重归静止,寂静无声吞噬了所有声音与气息。
我身体僵冷如长桌上无人理会的银质刀叉,独自在巨大空间里呼吸、存在,却仿佛已经失去了存在。
高墙深陷处的画像们仍然投下沉默目光,祖先们审视的目光叠加在父亲的视线之上,筑成铁壁与深渊,将我牢牢包围,更把我的心挤压得无法跳动。
那些画像冷漠而遥远的面孔,如同无数面冰冷镜子折射出无情的审视。
所有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却又似乎都穿过我,投向未来那模糊而苛刻的期许轮廓。
而我,困在其中,竟找不到一丝出路,被无形的丝线与冰棱牢牢困锁于黑暗里。
我努力抬高被扇红的脸孔,父亲的话语在耳畔反复回响,那柄精致的银刀表面,映出我脸庞上那道狼狈的红痕——刺眼烙印着我的“不配”。
周遭如此空寂,寂静似乎已凝结为深不可测的冰湖,而我正不断下坠、下坠,沉入其中。
父亲的光泽从未真正映照过我,母亲也仅剩下飘忽的温度。
我徒劳挣扎,每一次喘息都如同被黑暗灌满了胸腔。
我的存在是那么微弱,那么……可有可无。
家族荣誉在壁上冰冷地映着金光,然而唯独没有光芒肯真正照亮我孤独站立的地方。
长廊在绝望的静寂中延伸着,似一道深渊,一直通往无法预测的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