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下了飞机刚出机场，就看见了等在机场门口的老妈，老妈满脸堆笑，不停跟他说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多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路准淡淡的应了，他总觉得老妈的热情好似永远都无处宣泄，最后一腔热血全倾注在了他的身上，但最终他也无法给老妈什么回应，甚至连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都记不清了。

　　也许是因为小学时一个有一个一个人待在大房子里的孤独，又或许是从小到大隔三差五就被揍一顿的怨怼，也可能是老妈无时无刻的占有欲，她总想把自己变成他希望的样子，可惜路准从不想像她希望的那样活着，没有意义的人生不如早点结束的好。

　　“老妈，先回去吧。”路准看着老妈说个没完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行，去把行李放了，我们回家。”老妈说。

　　上了车，路准坐在副驾，规规矩矩的系好安全带，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他是不敢在老妈面前摆出不正经的坐姿来，不然一巴掌这会就应该落在自己脸上了，还好几个月过去这点肌肉记忆还没退却。

　　“对了，趁着寒假去考个驾照吧？”老妈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又没车，也不准备买车，学驾照干什么？”路准寒假的还有别的事，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以防万一啊，万一你有天要开车，没驾照多不方便？”老妈有自己的道理，这会说话还算冷静。

　　路准斟酌了一会，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现在又不买车开车，现在学了，等真的到年纪买车了，又都忘了，不如就先不学了？”

　　老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忍耐什么，片刻后声音冷硬的开口：“我已经给你报名了，别人都学，你为什么不学？”

　　路准闭了嘴，反正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一件事能反驳他妈的，唯一一件事自作主张，大概就是音乐了。

　　不过他也没胆子跟老妈说自己还在唱歌的事，反正老妈平日里工作忙，估计也没时间管他出不出门，实在不行，也能在家用电脑编曲，只要有时间，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老妈不想跟他多说，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路准偏头看着窗外，外面还是熟悉的街景，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但还是觉得压抑，还不如自己上学的那个小城市，虽然又小又破，但是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只要下了课想去哪里都行，唯一的限制就是不能夜不归宿，不过这项规定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下了车，路准抬头开着自家小区，仰头望着楼上自己的房间，那里严严实实的拉着窗帘，两个月不在，也不知道他老妈是不是把他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但他房间在走的时候就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别说老妈不允许出现的东西，就是一根毛他都不可能找的见。

　　“走吧。”老妈见他不动地方，于是推了一把：“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事，就是好久没回来了。”路准随口回答。

　　“在外面想家了没有啊。”老妈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问。

　　路准一只手拉着行李箱按电梯，觉得自己半边身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也不能甩开他妈的手，只好微微笑了下说：“还好，没有特别想。”

　　“为什么不想啊！”老妈一下正色起来，甩开了他的胳膊。

　　路准一愣，没反应过来老妈这是生的什么气，他愣在了原地，老妈看他样子就气不顺：“说话啊，是家里让你哪里不舒心了，你不想回来？”

　　路准沉默着，心说我不想回来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蛋挞不敢说，只能摇头道：“没有不好啊，我只是觉得我都这么大了，也该独立了，天天想妈算怎么回事啊。”

　　“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想我不是应该的吗？”老妈没好气的退了他一把。

　　路准刚想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来几个人，他和老妈也只能先闭了嘴，等那几个人走过去，路准才说：“想啊，怎么没想，我不是天天给你打电话吗？”

　　老妈看他说的诚恳，自己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因为要生活费，不然你哪里还想的起自己有个妈。”

　　进了屋，路准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妈。”

　　老妈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听到他喊第三声的时候才回过头：“干什么？”

　　“我已经这么大了，你别总把我当小孩，我总不能什么都跟你想的一样，你说对吧？”路准试探着开口。

　　“你什么意思？”这句话像是戳到了老妈的逆鳞，她腾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嫌我管你管的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准赶忙解释，他要再不说点什么，他们家今天肯定会迎来一场大战。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老妈见他说话，忍者脾气等他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也长大了，不需要妈你操这么多心了。”路准按着老妈坐回了沙发上：“我也要学会处理自己的事情啊，不可能什么都靠你。”

　　这两句话似乎是安抚到了老妈敏感的情绪，他半信半疑的看着路准：“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出去这么长时间，总要学点东西的。”路准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点艰难，虽然他妈完全没看出来有艰难的意思，她在沙发坐下：“你能这么想也算是长大了，我回去上班了，你自己弄点吃的吧。”

　　路准微笑着目送老妈离开，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放下了笑僵了的脸，只要回到家，他身上好像就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寒假这东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到过年的这两天，也就算过半了，他家人少，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个，凑在一起过年，勉强撑出阖家团圆的感觉来。

　　吃过年夜饭之后，他们家就彻底冷清了下来，没有别人家一般的饭后运动，各玩各的手机，除了电视的声音之外，也没人说话，路准望着窗外，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在放烟花，烟花一朵又一朵的炸开在天空上，

　　他坐在没开灯的阳台，烟花的颜色映亮了他的脸，那双眼睛像是含着星河，熠熠生辉。

　　老妈坐在沙发上玩消消乐，不经意的抬头，看见了坐在阳台的路准，路准的背影藏在黑暗里，这时候他才发现，当年那么小小一个的孩子，如今已经长的这么高了，即使坐下来，肩膀也是宽阔的，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他正慢慢朝着一个男人成长。

　　路准在他眼里是个需要时时提醒，处处需要她操心的小孩，但她一直知道，路准在别人眼里才是真的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除了学习不尽人意之外，从没让她操心过，更没有所谓的叛逆期，老妈不禁反思自己，有时候是不是自己管的太紧了。

　　他转头看着了自己母亲，正在津津有味的看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于是坐过去问：“妈，你说，我是不是管路准管的太紧了，他一天天没什么朋友，也没有爱好。”

　　“他没有爱好吗？”母亲平淡的开口：“这孩子自从我还给了你，一天比一天沉默，明明在我这那么活泼机灵的小孩子，你好好想想吧。”

　　老妈想反驳，但对面的是自己亲妈，于是只好咽了回去，看着老太太回了卧室，她再次看向了阳台的路准，她几乎忘了路准小时候的样子，从小是他姥姥带着，到初中才到自己这里，印象里好像是个面上带笑的小孩，活泼的过了头，自己花了许多年才把他身上那些调皮捣蛋的臭毛病改过来。

　　在家收拾房子做饭，听话又懂事，到底有什么不好？！

　　她不再想这些事，一把甩上门就走了，路准被惊动了一般，猛的颤抖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被紧紧关上的防盗门，坐在沙发上的舅舅低声骂了两句什么，路准又转过头来，烟花已经停了，他错过了最大的那一朵。

　　过年这段时间是路准最难熬的，每天在家跟他老妈朝夕相处，本就话不多的两个母子，待的久了难免拌嘴，路准每次都顺着她说，也算相安无事，就是每天都比上一天课还累。

　　千榆没事就给他看自己家的小侄子，或者出去玩给拍自己看到的小玩意，也就这些小小的分享，能让路准稍微开心一点，还得备着老妈看，这要是让老妈知道自己跟一个女孩联系这么频繁，还不得给人祖宗十八代都问的清清楚楚。

　　好在年很快就过完了，老妈去上班之后家里就清静很多了，路准在阳台跟千榆打电话：“你们那边天都黑了？”

　　“冬天天黑的早，你妈妈上班去了？”千榆带着笑意问。

　　“嗯。”路准点头，又说：“你准备几号返校？”

　　“过完元宵我就走了，之前在学校那边找了个兼职，我直接过去上班。”千榆说道，又问路准：“你呢？”

　　路准沉默了片刻：“我还不知道怎么说。”

　　“要是可以的话，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回？”千榆说。

　　路准：“好，我今天试探一下，有结果了给你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