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几人在台上站定，太下躁动的人群也慢慢的安静下来，旁边的主音吉他手向路准投去询问的目光。

　　路准望着那个还空着的坐位，垂下头深呼吸几口气，然后转身朝唐鑫点了点头，唐鑫得到示意，抬起鼓棒相互敲击，一个八拍过后，音乐响了起来，路准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空了的位置上。

　　这首歌是写给她的，他写出那样温柔的词句，都是因为那个人，她答应了会来，可她还是没有在这样的舞台上听见这首唱给她的歌，路准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同样的一首歌，即便是千榆听过了无数遍，但在这里唱给她听还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只有路准知道，这首歌是自己唱给她听的，只为了她一个人，也许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喜欢他的歌，哪怕有千万人为他欢呼，也不如千榆一个人的注视重要，千榆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种心情。

　　路准垂下眼，本就低哑的声音更加低沉，唱词几近耳语，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可他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悲伤，好像被人欺负了的少年，无力反抗。

　　少年的手指拨动琴弦，垂下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最后发出一声类似叹息一般的歌声，所有乐器的声音都停止，只剩下少年轻声的哼唱，那声音让人想起雨后的竹林，想起山间清晨的雾气，想起那年最初的一场大雪，天地间都是寂静的，总有人立于山巅，总有人纤尘不染。

　　路准抬起眼，再次看向那个空着的座位，千榆还是没来，最后知道他唱完这首写给她的歌，千榆还是没有出现，不难过，只是有一点点失望，只有一点点而已。路准在心理对自己说，和队友一起下了台，回到后台的前一刻，路准还是回头再一次看向了观众席，大概是抱有一丝希望，可千榆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到呢。

　　今天的表演只有开场这一段，结束之后就可以走了，当然想留下也可以继续留下看节目，这次音乐节大概会持续很久，可惜他们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不能久留。

　　路准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忽然说：“要不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等会回去找你们。”他握着吉他的肩带。

　　“好啊，那我们先回去了，你办完事早点回。”唐鑫拦住了社长想要拒绝的话，他大概猜到了路准想干什么，但并不像拆穿他，就路准那个脸皮薄的，真说出来了，估计就硬着头皮跟他们走了，但是这一晚上都别想睡好了。

　　“嗯。”路准点点头，背着吉他坐在了休息室里，等着人慢慢都走光了，走了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千榆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在哪里，演出结束了吗之类的话，路准没回，手机响了一声千榆发消息问他们休息室在哪里，说来找他。

　　路准依旧没有回，带着吉他出了休息室，在走廊尽头找到一个小小的拐角，靠在墙壁上点了根烟。

　　本来是想平复一下心情的，可信心情还没平复，先打进来的电话是老妈的，估计是问他辅导员电话的事，路准不想接，可如果不接，估计后半个月的生活费就真的没指望了，在他还没找到工作之前，还不能这么忤逆他妈的意思。

　　拐角处人迹罕至，地上散落到处都是烟头，路准慢慢蹲下身，只是觉得有点累，其实不伤心的，他也不是只被千榆一个人放过鸽子，以前都没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感让他战斗站不直，于是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接起了老妈的电话。

　　“让你给我电话，电话呢？”老妈质问道。

　　“辅导员也不是天天来班里，等他来了我就去要。”路准回答，生意说不出的疲惫。

　　“你怎么了？”老妈听出他声音不对，预期稍微放软了一些问。

　　“没事，刚跑完步，有点累。”路准一时觉得连气都上不来，说几个字就要喘两口气，倒是很符合他说的刚跑完步的状态。

　　老妈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挂电话前还嘱咐他记得要电话，路准应了，老妈才放心的挂了电话。

　　路准叹了口气，捏着手机，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吉他，像是要蜷缩成一团，可惜怀里的吉他太大，他连自己膝盖都碰不到，走廊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断地推开一扇扇门，有些休息室里没人，门就被甩上，碰见有人的，清澈的女声就会立马道歉，然后关上门去找下一间，路准听着那边的声音越来越近，才慢慢站起身，从走廊边上站了起来，转身出了拐角：“你是在找我吗？”

　　千榆一眼就看见他了他通红的眼角，眼尾沾着淡淡的红，像是刚哭过，又像是气的。

　　千榆头发上全是水，身上也快湿透了，看着应该是冒着雨跑过来的，浑身上下都是水，看见他这个样子，路准刚才的情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皱着眉走过去：“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不是打车来的吗？”

　　他把吉他放在一遍，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冷不冷？”

　　千榆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路准见她没说话，俯下身准备拿放在一边的吉他，千榆却忽然拽住了他的手：“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堵，我没办法，我........”

　　“我没怪你。”路准掌心里的手冰冰凉凉的，他垂着头把千榆的手捂在自己掌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千榆：“我答应你的事没做到，你不生气吗？”

　　路准抿了下唇，犹豫了片刻才说：“是有一点生气，但是看见你就生不起来了，姐姐，你还是第一次放我鸽子。”

　　千榆听他叫自己姐姐，愣了下，路准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叫出这声姐姐能这么自然，抿着唇退后了半步，低着头没敢看千榆。

　　千榆觉得好笑，但也没拆穿他，真打趣了路准估计能给人吓得转身就跑。

　　“我刚问了主办方，他们这次活动不会很久。”路准说。

　　千榆不明所以的偏头看他：“什么意思？”

　　“就是......我还是想在这个舞台上给你唱首歌，本来就是写给你的，不在这里唱给你听，总觉得这首歌不完整。”路准始终低着头，声音很低。

　　千榆心说这首歌他们排练的时候自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不知道路准为什么就这么执着在这里唱给她听，不过今天这事本来她就不占理，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问：“那我们在那里等？”

　　“出去看节目或者回休息室都可以。”路准说。

　　千榆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她还是第一次参加音乐节这种活动，真的一眼都不看窝在休息室总觉得是白来了。

　　台上的音乐震耳欲聋，观众席欢呼尖叫声几乎要把顶棚掀翻，路准一进去就觉得脑仁疼，虽然应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可到现在为止他也说不上喜欢这种地方，倒也不是觉得这样的场合乱，只是太吵了，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写写歌，弹弹琴什么的。

　　倒是千榆很喜欢这种氛围，跟着音乐又蹦又跳，没一会连身上的衣服都干了，披散的头发上散发出一股混杂着清馨的洗发水味道，混着雨水的味道，倒是挺好闻。

　　路准有意无意的护在她身边，让她闹腾了这么久也没撞上旁边的什么人，倒是后来有人认出了路准是刚刚唱开场曲的那个主唱，旁边一圈人都过来要签名，路准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只好连连摆手说明自己不是什么明星，只是个出来打工的。

　　结果人家确实不要合照和签名了，几个女生凑成一团要他微信，千榆挡在路准面前，展开双臂拦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姑娘：“不好意思！他已经让我捷足先登了，你们都排队去！”

　　一听已经有对象了，周围的小姑娘也都散了，路准终于放下心来。

　　跟主办方说的没错，音乐节很坏就结束了，周围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剩下路准和千榆两个人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估计两人回去会被宿管阿姨和辅导员轮流教育，不过这会谁还顾得上会被教育这种事，路准跟主办方的老板说好了，给他们十几分钟的时间，路准想给没来得及听他现场的女朋友再唱一遍。

　　老板对他俩的感情很是感动，于是没有犹豫就同意了，现在正在旁边亲自调试设备给路准用。

　　路准跳上舞台，抱着吉他试了试音。

　　千榆仰头望着台上的少年，忽然明白了路准为什么一定要她在这里听这首歌，这个厅是纯透明的，背后就是连绵的青山，月光在他头顶，漆黑的夜空里星星像是要落在他眼里。

　　路准的指尖扫过琴弦，没了其他乐器的伴奏，这首歌忽然变得清越起来，没了少年落寞的心绪，反而像清晨的风，像林间的月，像一路向前的勇气，像漫山遍野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