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怜

小飞差不多一岁半了，会声音清脆地叫人，会囫囵不清地说只有妈妈与奶奶才能听得懂的四五个字的句子。白皮肤，长手长脚，大眼睛，模样可爱，也会光着脚丫子房前屋后追鸡逐狗地淘气，惹得阿秀忍不住动手。这个时侯，臭小子会颇有眼力地往他身上爬，嘴里连声叫他“顾叔叔，顾叔叔！”

是的，连小飞对他的称呼也被阿秀强行纠正了。

他一把抱起小飞，像征性地手起巴掌落，“淘气过头了要挨打哟，张小飞。”

阿秀嗔道:“你别护着他。这样小就淘气得不行，大了难管。”

顾一野笑道:“男孩子淘气是天性，越淘气的孩子越聪明。他现在还小，不必太拘着他了。等再大一点，能听懂道理，我帮着你一起管教他。”

他这话带了点来日方长的意思，阿秀果然便再不言语。

他拍拍小飞的屁股，逗他:“小飞，天气太热，顾叔叔带你去游泳。”

他将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飞顶在肩头往村后的溪塘而去。烈日炎炎，溪水沁凉，他驮着小飞在水中游了几个来回，又将他托在双手间教他蹬胳膊蹬腿，臭小子乐得尖叫。

阿秀初时还带着些许担忧地站在岸边观看，见这一大一小在柳树下的浅溪里玩得不亦乐乎，再看得久一些，嘴角便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沿着溪塘边，摘了些未完全绽放的荷花苞，转身便折返了。

顾一野将视线收回，嘴角勾着笑。

晚饭的时候，他吃到了阿秀做的荷花酥。作为北方人，他第一次知道这种少有人知的南方水乡的小食，食材简单至极，却有着非常质朴鲜美的囗感。他看着阿秀那双纤细灵巧却已不复白皙细腻的双手，心想，总有一天，他要将这双手和她的主人一起养得娇娇嫩嫩，就像她手里折下的花苞一样。

七八月的田间，收完玉米，还有花生、红薯收，插完晚稻秧苗，过不久就该收割早稻，农活一茬接着一茬。顾一野向来学东西领悟极快，如今一样一件地干下来，也算是个好手了。每天他都跟在阿秀身后去地里劳作，午饭是张妈妈做好送来，他和阿秀吃完午饭，逗小飞玩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下午接着干活。汗下如雨，俱都滴在脚下的土地里，令他结结实实体会到农村生活的辛劳。一直到晚霞满天，他们才踩着田梗回家。他把农具都扛在肩上，叫阿秀空手走在前头。晚风凉爽，夕阳无限瑰丽，他默默地望着她清瘦沉静的背影。一个女人，在这种几乎看不到希望的辛劳负重的生活里，究竟是怎么做到始终静定温柔，没有一句抱怨的？他心底五味杂陈，敬佩、愧疚、以及强烈的怜惜总叫他心头微微发热。

家里多一个男劳动力，到底不同些，阿秀总算多了些闲暇的时间，可顾一野没想到，她也没有歇着。七八月间，房前屋后果树上挂果累累，紫红的李、澄黄的杏、绿褐的梨……次第都成熟了，黄昏吋她爬上梯子选摘果子，他便在树下接，放进竹篓。第二天后半夜早早起身，用大背篓背上走十几里山路，赶镇上的早集卖果子。两个月间，他陪她赶了四五次早集，果子基本都能卖个七七八八，卖不完的果子和树上一些品相差的小果，她便合在一起用蜂蜜渍了，做果酱或者晒成果脯。顾一野既佩服又心疼，这个姑娘能干极了，也勤劳极了，这样的能干与勤劳使她又多了一种区别于他所认识的其他女性的别样的魅力。

但他还是忍不住劝她多休息，她冲他笑笑，"有你帮衬着，我不算累。果子吃不完就会烂掉，总是可惜。卖掉换点钱，多少能攒一点。果酱与果脯，你回学校时带上，女孩子总是爱吃这些，你给春雨妹子还有南征妺子她们几个捎上。″

他默默点头，又交待她:“你一个人时，就不要夜里赶路去集上了，不安全。”

她想了想，点头应承了。

不是他多想，这几次去集上，还真出了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