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

从粤东回到部队，顾一野像生了一场病，不为人知悄无声息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告诉其他人关于小飞的存在。

他每天都忙碌非常，承担重建事务、做报告、预习军事课程……甚至还抽空与江南征谈起了恋爱。

如果不是高梁气急败坏地来找他，他差一点想不起来，他已经冷落她太长时间了，高梁说她一直在担心他的状态。他颇为内疚地去找她向她道歉，他们和好，他还劝她报考军校……战争结束了，活下来的人还要向前走，也必须向前走。北海受伤退伍，满仓的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了，和姜卫星一起猛啃书本，高梁始终在为保送军校的名额耿耿于怀……

血与火的记忆和硝烟一起被埋葬在远去的战场。这世上的不幸有很多，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每天晚上，他将疲惫的身体抛向宿舍床铺的时侯，总是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副不完整的躯壳。他的心，一直都没有真正回来，从战场密林侥幸找回，却又遗落在迤逦清苦的张家冲。他担心那个守在吊脚楼里的女人。

高梁有一天过来找他，问起排长家里和阿秀的情况。

他搓洗着手里的军装，停顿了一下，道:“张妈妈身体不好，阿秀自然是不肯离开张家的。………手上津贴紧着点用，跟老九连的几个也都说一声，下一次凑齐了多汇一点，阿秀也能少一点困难。″

"这个当然″。高梁从兜里掏出钱往他身上塞，说:“阿秀是个好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

顾一野敏锐地看向高梁。

高梁"啧"了一声，摇摇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朝水房外打量了两眼。“是这么回事。罗加林，有印像吗？七连新提上来的那个排长。″

"前两天，跟我打听阿秀来着……"

“叭！″顾一野怒火攻心，一把将衣服摔进盆里，厉声道:“排长牺牲才多久？！什么阿猫阿狗都开始惦记上阿秀了？！″

高梁挠了挠眉骨，叹气道:“我知道你跟排长感情好。但你能不能听我说完？事实上，不止罗加林，别的连还有好几个呢，都跟我打听过。没办法，阿秀长得出挑，上前线那天，红裙送行，多动人。都是当兵的，惦记不也正常？″

顾一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排长牺牲了，我们都很难过，尤其你，你跟排长感情最深。我理解。″高梁叹了囗气:“但是，顾大公子，最难过的人不是你，是阿秀。她带着张妈妈，日子会很艰难，你出身好，你没有在农村呆过……″

“所以，就急着安排她改嫁？！″顾一野冷笑。

高梁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顾骡子！你发什么疯？！我们能帮张妈和阿秀的很有限。罗加林是知道张家情况的，他跟我讲，如果阿秀能同意……张妈妈的养老，也好说。″

顾一野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他冷静了下来，双手撑着水池的边缘，盯着嘀嗒嘀嗒的水滴，想了想，回头看着高梁的脸，一字字道:“高梁，阿秀不会离开张家的，她有孩子了，她给排长生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