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天下之事，能者居之

16、天下之事，能者居之

月朗风清，红莲水榭已不比从前那般冷清。

薛蒙依旧住在原处，但也日日往这里跑，师眛和墨燃住在偏院，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人的关系也比和薛蒙要好上许多，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

楚晚宁早早就闭门谢客，挑灯研究起未删减的《江湖志》来，放出一缕神识，飘到了房屋外面，叶枫摇曳着海棠花香，红莲盛开的池子倒映着月亮与竹影，庭院安静，叶落飘了几转停在地面，远处山石料峭，其中还有房屋沟堑，灯火几点，一条道路绵延，死生之巅的主要建筑都在远方，何其浩渺。

那缕魂识停留在院子海棠树下，默默守望着这片祥和。

这是墨燃来到死生之巅的第三个月，快要入冬了，天气有些凉爽起来，但红莲水榭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海棠花和那池红莲依旧灿烂，一点也没有要凋零的样子。

墨燃的天赋很好，短短几个月就已经能够练气了，当日其中不乏薛正雍将那些药材补药一股脑地花在他身上，连薛蒙都有些羡慕了。

薛蒙本身条件不错，但天赋不敌墨燃，心性没有经过世俗的淬炼，在功法研究上终究还需要些时日。

楚晚宁翻看着这本不知被自己看过多少遍的《江湖志》，虽然快要被翻烂了，他也还是习惯隔一段时日就拿出来看看。

外界或许很难相信，这位不可一世的玉衡长老竟然会在大半夜不睡觉看江湖话本子。这种东西在修真界不算少见，许多弟子都有私藏，戒律长老的书房里搜缴的全是这些江湖野史。

都说这种话本子一文不值，没有真实性可言，但楚晚宁却一身反骨，偏生不信，有些东西存在，就肯定有它存在的价值。

《江湖志》这本书虽然出自无名之辈，但其中言论却振耳发聩，句句箴言，用来教育徒弟再好不过。

“棋师言：育人者，需讲次序，首以德为，而次体魄；品格端方，而后修容。见人，首与真心，而后善恶。见物，先见身，再见影……”

这是书中主角之一棋师的言论，这里是他的友人在向他请教如何教育徒弟，两人正在庭间散步，棋师见竹柏印影于石阶，便有所感，说了这番话。

楚晚宁对待师眛的教育，便是出自此处，育人，先见人，而师眛年岁尚小，虽然心有‘丘壑’，但终究还需外物助其‘见己’，这种‘见己’，就是让他回归孩子的本性，不要思前顾后心事重重，而是卸下面具与人真诚相交，这件事薛蒙就很好的帮助他完成了。

如今的师眛虽然仍然不待见薛蒙，但也因此有了几分普通孩子的稚气模样，只一点让作为师尊的楚晚宁非常欣慰。

如今的三个徒弟，薛蒙是最省心的，因为他有薛尊主和王夫人时刻叮嘱，倒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同时师眛的问题也有所进展，剩下的，就是墨燃了。

这一点让楚晚宁头疼，墨燃不同于师眛，不是跟他耍把戏就能感化的，你同他玩笑他也会同你玩笑，看起来是颗血肉心，实际上是团撕不烂的棉花，难缠地很。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楚晚宁觉得对三个徒弟应该一视同仁，可真正面对三人的时候，他却总会更加偏向薛蒙和师眛，毕竟墨燃在梦里可不是个善茬，或者说，不是梦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他们，在那里，墨燃好像还是万万人之上的踏仙君……难搞。

楚晚宁讲书摆放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他翻身仰躺在有些拥挤的床上，好久没有收拾房间了，这些锯齿、斧头、量尺什么的又都跑到床上来了……真是奇怪，明明没有长脚，却偏偏能到处跑。

楚晚宁随便扒拉了一下，是自己能够有一方栖息之地，而后闭眼入睡。

在梦中去寻找答案，当然，这是不可能了。

墨燃的事情，或许可以让师眛去感化，让徒弟们自己去相互救赎，他这个师尊就权当成人之美的老好人了，如此，也不错。

等到功成，他就同那棋师一样云游四海去，至于飞升之事，他并不想，此生唯一的私人执念，也就是寻找怀罪了。

想起怀罪，他就莫名想起来当初的那个寺庙。

“晚宁，过来。”

“干嘛？”

“从山下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小年纪就憋着气，也不同我讲，师师父我一大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说说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

“嗯？又哑巴了？那师父就只能自己猜了……是因为我没有救他们吗？”

“人都是有轮回的，是非因果都在轮回中得以彰显，所以不能轻易的施舍善意，也不要随意地彰显恶意，我知道。”这是当时怀罪的原话。

“你倒是好记性。晚宁啊，你师父我曾经也辉煌过，不过天下之事，能者居之。在你没有绝对的能力之前，不要将自己看的那般伟大，至少要保证，如果你死了，在这万千众生中，至少有一人会愿意为你收尸……明白吗？”

“……嗯。”

天下之事，能者居之。师父，如今，我算得上是能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