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怀罪的无悲寺

怀罪的手依旧停在案桌之上，还保持在晚宁没有挣脱之前的撸猫动作，一直望着门口的眼神始终没有偏离，心中泛起酸涩，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吧，但终究还是委屈了他。

善良的人也不一定有好报的，该怎么去打破这份慈悲之心呢。怀罪缓缓起身，往后山走去，那底下还躺着变成晚宁的楚洵，算算日子，也该去给他浇水了。

晚宁一路奔跑，灵活地跳到了院中海棠树的枝丫上，他震惊于自己对这具猫的身体如此熟悉，仿佛他天生就是一只猫一样，优雅的找了个合适且舒服的动作瘫在树干上，阳光透过斑斑点点的树叶照下，不匀称的温暖被风吹得均匀，连起那白色的毛发，久经风雨后的山丘之风有草野的生机勃勃之气，给人心情宜畅的豁达之感。

一条白绒绒的长尾巴一摇一摆地垂落，那是他心情不错的表现。晚宁伸了个懒腰，在蝉鸣声中浅浅睡去，脑海里却是各种没有脸的白色小人在练功的画面，刚刚怀罪在给他说那些基础运功知识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自动出现了这些画面，这倒像是某种传承一样，很神奇。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怀罪的无悲寺不仅无悲，而且还无声。就像是没有晚宁之前的那般宁静，怀罪又成了整日里不睡觉的苦行僧，晚宁变成猫之后在脑海中参悟功法已经可以辟谷，下汤饭没有了要服务的对象也就出于宕机状态，不过怀罪不甘心自己的作品变成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所以不会说话的下汤饭又变成了一个开荒种地的农夫。

至于楚洵，因为所谓的夺舍以及融合所耗费时间之久，所以还在群花谷底下躺着的晚宁的身体里沉睡，跟个植物人没什么两样，还需要怀罪定时定点的去给那些花浇点水，以保证它们能给楚洵提供充足的花香辅助融合。

太阳照旧东升西落，与月亮交相游晃人间。星星闪亮，睡醒的猫儿眨巴眨巴眼睛，慵懒地伸个懒腰，从树上跳下，轻盈地落在青石板上，抖落白日里太阳洒落在身上的余温和尘扬，慢条斯理地往房中走去。

夜晚风大，他习惯于躺在那张睡了许久的床榻之上，虽然被褥许久未洗，房中还有潮湿的气味，但却能给他莫大的安稳。

今夜十五，距离上次民间放天灯已是一月之久，晚宁仍旧是猫的形态，不过倒是可以用意念控物了，比如院中水缸里的鱼，钟楼上吗的钟，藏书楼里的书，他都能操纵。有一次他还悄悄隔空给怀罪拔了几根胡子，把老和尚疼得眼泪直流。

摇着尾巴从门缝挤进去，冰凉的房间空无一人，火烛只剩一点狼藉，灯芯早已殆尽，被褥似乎有发霉的迹象，窗户也始终紧闭，作为猫，他的眼睛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绿幽幽的两条线扫射着不知有多久没人打扫的房间，心里莫名孤寂了起来。

怀罪应当是又下山了，也不知道他每次下山都是去做些什么，单单是为了那几十册书吗？感觉不太像，下次等他回来，一定要问一问，如果不说就拔他胡子。晚宁如是想着。

猫的本性作祟，现在的晚宁不仅视力非凡，听觉与嗅觉也是极其敏锐的，才刚一闭眼，就闻见某种熟悉又陌生的花香，心里一阵突突跳，他放出神识，探寻到花香的来源是后山，大概也记起了这是长生花的味道。

月黑风高的夜晚是最适合发生点大事的，但偏偏，后山群花谷的这位反其道而行之，特意挑了一个风朗月晴的日子破土而出，声响丁点儿没有，花香遍地铺展，有种不顾人死活的恶毒，你需得知道，长生花这玩意儿有毒。

晚宁蹲坐在距离悬崖六七尺远的地方，肯定是看不见崖底的，但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很像他早已明晓一切……

尾巴也不摇了，放松的肌肉也紧绷起来，在皓月铺就的素色大地之上，白猫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庄重地走向悬崖边沿，下垂的尾巴拖在地上，沉重的脚印覆盖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不消一会儿，就看到那白猫的四肢明显地颤抖。你需知道，这是一只恐高的猫。

晚宁不怕死，也不怕痛，但是怕高。前院的那棵海棠伸手可触，所以才敢爬上那最多一人高的枝丫上睡大觉，但这悬崖深不见底……但是怕归怕，底下那人到底还是用着自己的身体的，怎么着也得下去接他上来。

晚宁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无悲寺，就好像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它一样，然后怀着决议果断的心情跳下了悬崖，狂风呼啸，失重的感觉不太美妙，空长一身皮毛，都快被风吹成速冻猫了。

情急之下，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模糊的飞行咒语，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主要也确实看不清，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的胡口诌一句，竟不想还成功了，耳边呼啸的杂音渐渐远去，失明的眼睛逐渐回归，呼吸也顺畅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