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悲寺的和尚

洪荒之初，战乱不止，仙魔殊途，种族拔刀，无数文明被建起，又有无数文明被毁去，家破人亡的国，支离破碎的城，各种颜色混杂，血染的土地已被泡得肿胀，无处不在透露着，这个如末世般的世界快要炸裂了。

就在世界再无生灵之时，神光乍现，照亮了头顶沉霭多年的苍穹。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归于沉寂，无数透明的屏障拔地而起，仙魔被分开了，徒留人间混战，苍凉的战场格外悲怆，孤魂游荡在面目全非的故乡，那无数麻木空洞的眼里流出了不是泪水的泪水，他们仰头望向天光，似在询问：我的家乡呢？

神光停止了混乱，却无法让世界恢复，也许是因为它本身就忘记了最初的世界是什么样。

被邪魔入侵的人清醒了，以灵魂的姿态感到沉重的负罪感，世界的运营者按照程序将他拉入地府，于是，他的孽缘又被无限拉长开来……

阎王殿上，主位上高座着一个圆润的人，声音宏厚，模样五大三粗，是个标准的中老年发福壮汉。如你所见，这就是哪位被猴子撕了生死薄的阎王，只不过此阎王非彼阎王，他只管命轮异常的生死，像那种没心机的猴子，不归他管。

一双阴深的眼睛透过冒帘看向底下跪着的人：“你确定吗？”

“我自知罪恶滔天，枉杀好人无数……一命换命的话，我死一万次也是不能够的，我想了许多，最无辜的还是那个孩子，尚在襁褓，就丢了性命。”

他伸手将桌子上的一个本子拿在手里，那里面记录着一个人的生平，他之前就看了一遍，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短胳膊细腿儿的人能杀那么多人，如果排名的话，他也是比不过的：“确实罪大恶极……但是你知道与阎王谈交易的下场是什么吗？”

跪在底下的那人抬起头，阴厉的双眼满是坚定：“刀山火海，直至消散于轮回之外。”

阎王放下册子：“不，不止这些，不入轮回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我要……你做我的药引。”

那人也不问到底是什么药引，直接点了头。

阎王仰头哈哈一笑：“很好，我欣赏你。”

他长袖一挥，大殿四周的灯烛都摇曳起来，给阴沉沉的阎王殿增添了一分要死不活的凉气。那人跪得笔直，面上波澜不惊，眼里含有许多的情绪，都被那凉薄压了下去。

阎王摆着袖子拾级而下，顶着那病态的脸色将他扶了起来：“你之前的身体已经被剁碎不能用了，待会儿我让黑无常带你去挑个新的。地狱一日，人间月余，到时间了会有人前去请你，莫想着逃跑。”

孱弱的身体愣生生抗住了阎王那不留余力的两巴掌，差点给肩膀打塌了，他僵硬地点头，跟着黑无常走了。

阎王站在原地看着大殿门口，身后的白无常询问：“爷，此人作恶非常，何必悲悯。”

“悲悯吗？终日不得出阎王殿，刀山火海下油锅，刀不断山无顶，火不起海无垠，油不干火不灭，这种日子也算悲悯？呵。”

白无常这才明白阎王刚刚所说的‘药引’是什么意思：“爷，您真的要……”

阎王不知所谓的摇头，转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往里殿走去：“人间冤魂还有很多，快去吧。”

…………

风雪延延，素素青天。

山脚的镇子不太熙攘，七零八落的像是过客在此歇息一般，扬长的小道上有一位衣衫褴褛的和尚，撑着一把破伞摇摇晃晃，像是醉酒的侠客，叫人看见了，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打出一套醉拳。

“那和尚不会是要来化缘的吧，快关门，快关门，窗子也关上，别出声，嘘。”

一家三口本来还在屋里吃饭的，女主人起身添饭时无意看见门外面那条小道上走来了一个人，连忙把门给关上了，低声招呼着男主人去看看窗户关紧了没有，像是做贼一般把小孩搂在怀里缩到里屋去，还不忘把桌子上的饭菜都端进去。

怀罪在漫天风雪里踽踽前行，长袍在寒风利刃的催割下摇摇欲坠，他走了很久的路，始终没有休息。

路过农舍，路过山坡，他像是野风路过山岗一样路过了贫民窑和富人区，他在战乱的遗留场留下不痛不痒的足迹，任由血渍淹没成河……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也是从北海极地带回神木的怀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