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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何似莫匆匆

凤血(文言)

太妃非老银丝,形被两鸿影下。昔为美人。今皮囊枯、喘沉沉,隔青帷之觉。舞凰撩起帏,以丝岫为之拭额、脸颊和手。翁不汗出,身散单拜手者,频拭之不淡。

螭皇绞丝岫,方举太妃右枯,手微紧,捉得其手。彼时十五岁昀皇,身量薄。手上即习矢留微茧。太妃目不知书,久之不介意。一浊而叹,太妃唇吻深。

其人俯首间吐此二字,令摇漾一僵,蓦地把手出。此最恶之声,莫足道。答玄妃昏目来,分明已照轴,似幽服其狼狈。皇退开二步,心中莫名生一愠。虽尊孙,未尝近此孤太妃。垂卒垂榻前有一子守。至是寝宫,仅存数老,视内侍鲜显。终日无言。即皇寝殿工承欢膝下,唯默端药侍水,手为太妃洗净身。太妃目已盲,神智醒时乱,在旁人则不瞑待死。络纬隐隐飞觉,秋志未立,似格一劝,不能批伔。

入闾巷,宫室幽,不觉已昏。

老宫人入内掌灯。贫皇见一眼天色,暗置帷幔下,向惠太妃俯退。辛夷宫,有母妃等宠,不得通夕留。出咸福宫,二宫人执灯在前,一路向辛夷宫。鲜素少孤服,非冷宫胜处,夜连廊映,宫径深林。

忽闻靴声橐,逆金甲生光,列羽林骑匆匆至,几突至昀皇前。

仗剑奉清公主,呼为刺客迹,宫门闭,阖门不得出入。骤闻刺客入,宫人失色。皇初愕然,即啼而笑。果有逆党贼起,非滑天下之大稽也。以为然,中外安危而不可大意也。四下路已为羽林骑所断,辛夷宫亦闭户,摇皇适退咸福宫,静待禁中解。

内侍宫人皆唤出殿外盘查,羽林骑沿一间宫室检寻,唯太妃寝殿未敢惊动。皇凰止恐其喧,即前阻,云吾入顾之,汝等不可扰太妃静养。

宫人皆在责,宫灯照得殿内幽旷,湫漻无人。

轻扉步入帘,静如故,太妃已安卧。惟床帏松散,锦衾一圈在责。皇安皇心,悄前为太妃掖起为角。视其明也,乃见惠太妃闭目微动,气乱心不险。皇凰一惊。忙唤之,太妃张目应,喃喃只说无伤。拔色有异,顷刻皇卒心不下,起欲唤人。蓦马一紧,执谊乃诬之,急喘道,“我甚美,欲令人入…”

未尝见惠太妃如之急状,擢皇一时懵然,点头应了,心转惊疑。凝眸凝眸,觉太妃润,竟哭之。皇凰目光转,不动辄观此方寸内殿。惠太妃目高视,惴忽于侧,谨听周为动静。皇扶而卧,手出而前,摸至则玉枕不松手。顺之视之,扫床前紫檀足踏,数点深无可辨。若非心细如发,亦绝无此。寻数点暗色,昀皇远移,移瑞蝠玉砖,移于床后屏风。

衬砖面,则暗色遂显,一痕惊心红。

画屏横床后,灯照无阴。

一榻屏去无盈丈,侍卫犹在殿外,退已不及。

觉之皇迹默,惠太妃焦躁,勉承身,正欲驱出。顺经言,太妃早歇,其人皇退。顷之,心剧震,一气转不至。惠太妃骇然张口,已觉锦皇何所做!

墙角壁上,悬吟霜争,先皇独遗其念——多少年昼夜拂拭,青锋如故雪。

岂不携一大人,奄忽如脱兔,疾退、反抽剑,决不疑。

秋水横塘空,惊虹亘潜室,不以直刺屏。

血溅无声。

剑刺身体刹,皇已悔后惠太妃微弱欢响,不惊惟哀,若得少子胎。岁余,每杀戮在,则悔此一剑。惟十五岁昀皇,孤勇不惜地,生死惟常。

血溅绢屏风,开雪里红梅。皇手腕一软,不及抽身。已为冰冷手住。心柄脱手,光如匹练,照见电如眼。未睹其人修人影,肩臂烦痛,仓卒力道,身已剪其反制。森寒剑至颈,剑刃尚血,惟轻折其喉。皇闭眼,听脆裂声随老人粗浊喘。惠太妃争跌床,覆榻托药盏,地狼藉。

皇太妃难言此句,惶手朝而前,欲止之。项下而剑际半不移,从下冷而势有后者。惠太妃身颤,哑声喘,贫皇凰,即清………平公主,舞皇凰…。

剑偏半分,其声凉似水意。其人俯首去口,“恪妃之女?”

竟提及母妃,贫皇悚。上闻靴声逼殿前,方翻盏细裂,已惊羽林骑,外或扬声问,“公主,殿内何事?”惠太妃骇乎口,神气不可喘也。皇觉其人身微颤,握剑手似已不稳………三人无声持,死生已在一念之间。但令上声,外军郎携而入。

忽间惠太妃一头遇地,二人所在重叩地。

舍茂林乱尊卑,奋捷最后一气。为刺客叩门首求益深。

贫子产得足,叹曰:“不事,我鞭了药盏。”

“末将受命。”

责靴促,扣头放之,剑垂剑。

皇凰不敢顾,径趋太妃左右,扶瑟颤之老太妃。惊老小白,一气已不接。补皇惶怖,欲扶床榻。觉手足软。后一手先赋置之,其手苍修,安受太妃,置榻上。

那人穿高阶内侍服色,广袖垂地,血水从之袖滴落,地中稍红。皇凰顺血痕看去,见其右袖阴色,肩赫有道伤,深可骨。

先已被伤,一剑刺屏风,竟不能避。皇凰惶然舁眸,目光移心,竟不可开。从那畏处不停涌,比臂上流血更急。造惠太妃腕,俯而呼之,洞然不知自损。

螭凰僵在侧,惊疑焦怯一齐,则惠太妃双眼大开,竟是一面欣然欲狂,槁枝手振索在人面,曰:“毕竟待汝,生则好,好……”客曰:“在内!今日交托,吾亦安见帝与皇儿矣。”皇见之恻然,即恐回照,闻太妃连笑带叹曰:“少桓,少桓!汝痴子…”

少桓,其名未尝闻者,谁也?宫中皇子帝姬,皆未尝近太妃,有刺客,与之亲善。然今已来不及细欲,掣皇观一眼那人。匆匆出内殿,寻托引宫人远遣,不许人人入。

亦须臾工夫,顷刻皇退内殿,惊见太妃静卧幔后,其人半身浴血者,排雕窗正欲潜去。然则踉跄,乃抚膺跪倒,伤处血涌出。

瑶脱口问之,复惊不定,“他便是…皇帝么?”

昀皇垂眸浅笑,亦昔之王孙胤,今之上。灯色暖暖笼在床上,深睫浅笑,尽是温柔,惠太妃去甚安稳。

文闵有愧色,似讲一家常闲话,“少桓走不能走,被我伤太重,流为许多血。尔时我亦不知为谁,只知太妃如此珍重的人,定是不能使他死。我莽撞伤人,心下亦大愧咎,应其同伴杀了内侍尸,令羽林骑以为刺客已诛,我藏之,谁藏在无计?”

咸福宫褊,难治丧。惠太妃依长秋宫,小皇子惊死,帝迁其咸福宫。今太妃薨,长秋宫废殿终是其旧居,内侍复扫,罢惠太妃,盛设祭。皇言:“废殿幽,谁亦不扰亡者。”

今谓来止余平淡。

辛酉,转瞬其积,不欲遂成后念。

昨日诸年在眼前,床皇垂眸。一时恍惚。彼夜忆月色,或昼瞑,一夜但见浓云,独不记,何时惶恐,怖在眼前别。

别离,复见别。

天涯不见,云还来。

则真归,踏一路血海尸山,欣然若熏风。今易之以去,则可还与?

“母后迫汝留侍太妃,竟留此变。瑶呆半饷,超动容,“彼潜登危宫中,见上太妃后一面,此际重情,亦不枉庇之恩矣。”

“彼只玉枕?瑶苦笑。”

皇亦衔唇而笑,曰:“藏在玉枕中物,汝宜能猜至。”

惠太妃守半生,至死奉以瞑目物,藏于常玉枕中。自非亲见之,他人所不可以托,虽恩亦不可——此单验少桓之信物也。亦先皇愁虑,所留者铁证。

元嘉二年,久坠东南林泽,三日不灭,邻有遂安郡,感而坠,有人见紫气冲霄,绝紫微——帝诏监与史官,将其妖孽抹去,代以山火之灾。虽然,封禁不足以散言。

五月,王孙胤自豫州,以怀晋太子孤之身,密诏、传国玺,以逆檄,废帝为弑父、杀兄、篡、贼忠良、失道……十三罪公天下。先帝临崩,受遗诏,潜以乱真覆其上。作玺书密报,与母诏同付惠妃。王孙胤离宫亡年尚幼,前途未卜,惠妃不敢奉攸王室存亡之委。兹玺经建王、昌王、南阳王三宗鉴为真国玺。至是十余年,白天下。王孙胤必证,三侯宗室共立少帝,豫州刺史何鉴之先起兵,东南六郡皆应…

“父皇至死亦不意,真玺素藏宫中。”

——真怯乎?一妇人,是为人所毒杀也,其能肆之,孰能与之忍羞。历往事再见,灯影中见蟆幽冷笑容,瑶心一时惨然,万思化了土散。

皇祖考一生昏,至死即选二人,一曰惠妃,一时沈恩。昀皇管不顾言下,似欲抢此刻,瘗心深密言与至信者知之。

史册上,元嘉二年所载,定其浓墨;多事,俱在其年。——

王孙胤兵寻起,执政累年沈恩病卒,朝野哀恸,时人走告之,谓之“沈公去,国柱倾。”恩之亡,抽其危楼末柱,而倾其危楼,抽其末家,则沈恩之子觉也。

络川之役,觉临阵倒戈,令十万王师如山倾,大体尽矣。父子在朝,终应先帝及太子。苏氏倾覆后,王孙胤潜伺累年,赖沈家私保护。然恩终年老,起兵于少桓,未尝亲迎故主。后又明年,王亦卒于少桓,惟蕃昌王与南阳二长,至此凋弊。

瑶复柱不能住,涕下苍颊,曰:“如是,瑛亦非病耶?”

——元嘉元年,临川公主华瑛下嫁沈觉,婚后不已病亡。太医诊未果,断为急病,既而觉未续弦,无妾室,义贞为时称。

皇曰:“其御前求娶者,本我也。”绮皇音声微宁,有严苦色一掠而卒。

彼将一韶华女枉死言轻体,瑶忍耐,骤笑出声,“照卿言,皆是旁人误,父皇倚恩、母后厚沈觉、瑛枉杀,皆彼菹自纳?”

人之将死也亦善,柔弱帝难之,未尝有恶言,而卒枕藉。螭皇默然视瑶半饷,无,色亦无谢咎,只茫然而笑,我不知。

谁无辜,谁有意?皇贱了头,总在茫茫,自指尖而始,云:“汝知么,沈恩临终有两遗谏,其一,劝少桓善行废帝子,不复屠王室。瑶蓦地厉声,云何废帝,父皇即父皇也!”其二,沈恩乞少桓,勿令世知其所为,他日追封不须及名字。

瑶默然,皇犹低头,哑声道,“沈公真君子,真儒也。”

“忠臣不事二主,沈公倒好,一头邀荣,一头皆忠贞!瑶酒声冷笑,色如死。言笑声未绝,上有轻三叩之声。是司刑监在午,午三刻,日中,罪人赐晖目。

笑声止歇,瑶笑颜如花。

皇凰不语不动,目光自指锐徐移卓案,凝定在金盏。

瑶伸手,安稳起毒酒,朝槿柔声一笑,皇姊,今日送我,他日不知何人送汝?

别日……”昀皇不见,第喃喃重问,“何人送我?”

宁国长公主赐齐旨降,晋王入谢。

此番齐足备诚挚,以金异宝为聘,益奉惊视秦齐界,有山多金玉,名曰凤鸣。延和六年,齐大破南秦于屏城,夺凤鸣、平度二山。延和七年,南秦北击,齐人退平度北,据凤鸣山。十余年间,南秦屡欲取凤鸣山,皆功而返。今二国之婚也,普天同庆,北齐主慨然归凤鸣,允诺迎之日,齐师北退七十里。以此为信,永休干戈。

至是花好月圆,珠联璧合,独美不足,与帝婉拒齐,不入云湖公主于宫。朝野以闻后贵固,何氏一门如圣眷厚。

皇家婚娶从周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备甚厚。择日,帝于永宁殿宴送齐使者,赐金帛无算,议期以正月。

次日,晋王携云湖公主北归。

公主出降,正统重庆,中降敕赦天下。瑶等诸女眷死外,涉案军中将皆除,但削爵罚俸为戒。有野史:诸女罪死,不得归葬,皆由刑司草葬原野。独裴氏妾尸还内,对进、栩生;笑宛然,见者皆以为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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