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追忆录·溟

我叫溟，出生在一个偏远的边境乡村，那里人口还算多，环境也优美，往北是草原，往西是雨林，我小时候最喜欢和小伙伴坐在村口的残垣上眺望远方，但只看得到白茫茫雾和模糊的未来。

直到我十岁那年，战乱爆发了，战火理所因当地袭击了我的故乡，一群人兽混杂的部队和另一群人兽混杂的部队在这里的不远处交锋，结果是我们国家的军队败走，我的父母亲朋，大多数都被屠戮于那场灾难，没有被杀掉的则是被掳去不知所踪。我的母亲遇难后，我的父亲将我藏到了悬崖下隐蔽的小山洞中，他在安抚好我让我好好活下去后，他走出山洞，爬上悬崖。他为了不暴露我的位置，也是为了发泄失去爱人的仇恨，他在单枪匹马的情况下，击杀敌军数十人后中箭流血过多身亡，其中被击杀的还包括敌军的将领，这也使得敌人暂时退兵，我有了喘息逃亡的机会。

在外界的杀伐声消去后，我出山洞，站在悬崖上。回首望去，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只剩下还在冒烟的焦炭和灰土。

自此世上再也没有我的血亲，我开始孤身一人流浪。

我往东南方向走去，以此逃避北方和西方进犯的敌军，路上饿了就吃野果野菜充饥，渴了就寻溪水露水解渴，躲躲藏藏数十天，远远地见证了大大小小好几次战役，但总的都还是敌人胜的多，就好像他们有数不清的人，每次都是如洪水般压来，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村庄，到处都是血泪与哀嚎，我深感自己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有逃命，带着父母的希望活下去。

在逃跑途中，我遇见了一个年龄稍长我的同族，但是不同的是，他的毛发雪白，我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敌人掠夺过的一个村子附近，他把追他到敌军骗到沼泽地里，然后躲在树上，看着那些手忙脚乱的莽汉一点点深陷泥潭，直到动弹不得，他这才慢悠悠地下树一个一个地抹了他们脖子。鲜血将他的毛染成红色，夕阳的映衬下，气氛莫名有些悲凉。他对于身上的血迹，也只是就着旁边的泥水涂抹了几下，我这时从芦苇丛里走了出来，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嘴角上扬，摆出一副灿烂的笑问我：“一起逃吗？”

我怔了怔“好啊。”这句话脱口而出。

之后便是两个人的逃亡，他身手矫捷，路上遇到山贼土匪都能被他轻松摆平，遇到军队则能快速逃跑，路上说不定还能反杀几个追兵。

一天的晚上，深山里亮起了一点篝火，篝火旁两人对坐，其中他仰望天空，我却只望着火上滋滋冒油的烤鸟出神。“第一次见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我不假思索地问了。

“你身上有很浓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和他们身上的血腥味不同。”他摇摇头，随后手伸向篝火取暖。“看得出来你也是逃亡的人，说不定也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

“我自记事起便是孤儿，听村里的大人说，我是在篮子里顺着河流飘下来的，然后村长收养了我，教我识字教我功夫，待我如己出，但如你所见，村子已经……”

“抱歉……但是现在我也是孤儿了。”我撑出一个勉强的笑。

他好似释然似的，仰天大笑。

“我总有一天会亲自结束这场战争。”他咬着牙说，我能看出他眼里的几分怒火。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亦云，你呢。”他盯着我的眼睛问。“你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很好看。”

我看着他，除了一身雪白的毛发他手腕上还有一条红绳，金黄的瞳孔里，火光其中跳动都显得熠熠生辉。

“溟，谢谢。”我回应。父母在时也喜欢夸我的眼睛漂亮，像有银河中的星辰。

我们相枕而眠。

随着逃亡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渐渐熟络，关系也亲热了起来，我甚至幻想他是否是我不认识的血亲之类的。

“明天就又离都城近一步了，小懒猫快起床！”他总是喜欢这样挠我胳肢窝叫我起床，“别挠了别挠了，我起我起！”我虽然总是看着一脸不悦，但还是感谢上天又让我体会到了人情温暖。也感谢他陪我度过了这段阴暗的日子，他像一道光，给了深陷迷茫黑暗中的我一丝希望。我能感觉到我们彼此之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听说了么？老皇帝被军部的那些饭桶气晕后不久就驾崩在皇宫了，他的继承人要么智商低要么年龄小，现在里面群龙无首，乱的很咧。”他讲起话来眉飞色舞，我也只是微笑着听。“不过这样算不上好事，我们国家的力量更弱了，亡国都有可能，到时候颠覆的是整个天下。”说着他的神色凝重，似乎有所思。

“明天就到伏隆村了，听说那里很好……”见其依然在思考，我的声音渐渐变小。

“我想到时候进京参军！”他眼里燃起一股火。

“可是我不想你去打仗……”我扯着他的衣袖，似是撒娇的说。“如果你哪天死在战场了那我怎么办……”

“哈哈哈，放心，我怎么会死，待我平定了这天下，就和你去隐居乡野。”他十分的自信，一副势必要荡平天下贼寇的样子。

伏隆村匿于深山，不位于战略要地，可谓乱世的桃园，我被村内和平好客的氛围吸引，欲留亦云几日。

“那可不行，现在是要以家国为重。”他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那我在这里呆几天再去京城找你，你可不许玩失踪……”

“放心好了，到时候你到时候一定能在征兵名录上找到我的，我要是没上榜，在城里也找不到，就是回来找你了！”他拍了拍胸脯。

“好吧好吧，你去吧。”我无奈又惋惜地说。

几日后，我也赴京城去。

在城墙上贴着的征兵名单上，我却没有找到那个在这段时间里念叨了无数遍的名字。

“……！”我内心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我开始发了疯似的在城里寻找他的身影，不放过任何一个路人和小巷，就算受到无数质疑，挨了很多毒打却始终没有放弃，但我还是找不到那一抹白色。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回到伏隆村，来到我们暂居的屋子内，没有他的踪影，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和他的往昔一幕幕浮现，悔恨和无力感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的精神防线，我在房间内失声痛哭了两天，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骗我。

那是我人生的第二次至暗时刻。

我来到村子周围的山崖上，吹着朔朔的风，当年父亲也是在这种境地将我救下，我眼中噙着泪水，“果然又只剩下我一个了……”

风吹的我身体好轻盈像要飞起来一样……

可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将我拉回了现实，“你真的想好了要这么做么？”

我回头看去，是一个蓝色的毛龙，但是年龄已经挺大了。

“我…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可以牵挂的人了。”

“呵呵……要跟我学点武艺么？”老人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我犹豫了片刻，把手向他伸了过去。

自那以后，我便抛弃感情同那老者一起在深山里练习武艺轻功，他还不断帮我挖掘我的潜能，他对我很好，只是他在我学成后不久便了于人世。正是他我才有了今天的这般……

“后来呢？”

“后来等我再回到村子才知道他们选出了现在这个皇帝，新帝即位后，用了好些雷厉风行的政策，培养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很快就平定了战乱，收复了疆土。至于我们一起呆的那间小屋，我回去时它已然破败，推门而入后扑面而来的是霉臭和灰尘的味道，桌子上摆放着一封泛黄的信件，拆开一看，里面是他手上的红绳，还有一张讣告。”

“你还伤心么？”

溟挤出一个苦笑，便再也没有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