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灯影瞳瞳

风呼啸着，森冷凛冽，云涌动着，狰狞压抑，隔着风，隔着云，隔着深情和绝望，两个人久久对视，像是要把彼此的模样刻成永恒。

“时辰到，行刑！”随着二郎真君一声令下，一旁的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不要！”伴随着周絮的惊呼，寒光一闪，温衍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来生还等你……”

周絮昏迷过去的时候，温衍的人头也落了下来，随即几缕白色的烟雾从他的身体各处飘散出来，袅袅升至空中后，又逐渐的融合在一起，变幻着，摇曳着，慢慢的形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像。

那人像紧闭着眼睛，随着烟雾在空中缓缓的转动着，没有表情，也没有意识。

和他一起转动的，是旁边一根细细小小的红绳。

如果周絮此时醒着，肯定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像是温衍，而他旁边的红绳，正是温衍系在腕间的那一根。

一个穿着破旧袈裟的老和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刑场，二郎神看见，急忙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唤了一声菩萨。

老和尚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即手掌向上往前平伸，口中说了一个字：“归。”

言出法随般，温衍的魂魄听到归字后猛的一震，眼睛刹那间开阖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一丝的挣扎，但随即，又紧紧的闭上了。

旁边的红绳突然变得又粗又长，周围金光大盛，飘至到了温衍的头顶处，金光笼罩下来，罩住了温衍的全身，只见那温衍魂魄似乎微微皱起了眉头，可身体却又重新变成了丝丝雾气，朝着那红绳而去，直至被吸收般的消失不见。

“来。”老和尚又说了一个字。

听到老和尚的法旨后，红绳的金光慢慢收敛，然后像是完成任务般缩回到了原来的大小，落在了老和尚的手心上。

老和尚虚虚的合上掌，对着旁边的二郎神说道：“带上小狐狸，跟我去见玉帝。”

二郎神遵命提起周絮，跟在老和尚身后，朝凌霄宝殿飞驰而去。

周絮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凌霄宝殿里，殿上依旧坐着玉皇大帝，身边依旧站着二郎神，只是原本温衍在的地方，换成了一个身着破旧袈裟的老和尚。

玉帝看着老和尚，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换上一副笑容：“不知地藏菩萨今日来天庭有何事？”

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今日前来是受人之托来向玉帝讨个人情。”

“什么人情？”玉帝看了看旁边的周絮，心里略微明白，“难不成菩萨跟那小狐狸还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一面之缘而已，只是那小狐狸命不该绝，玉帝就这样把他赶到我的地府，我又该如何处置？”地藏菩萨看了看手中的红绳，回道。

那红绳闪着微光，若仔细看去，能看到一丝丝微弱的白色气息在其间流动。

玉帝沉思了一下：“不知是哪位的人情，菩萨能否告知？”

“当然，”地藏菩萨微微弯腰，“是芸姑。”

“芸姑，就是当年你放走的……”玉帝顿了顿，眼睛里出现了回忆，“就是当年老君家那个小孩吗？她已经死了吗？”

地藏菩萨面不改色的又念了声佛号：“是的，也就是前几日，她去了我那里，求我救一下狐族的温衍。”

玉帝叹了口气：“当初她也是太执拗，罢了，今天既然菩萨都来了，我也不能说太无情了，不知菩萨要如何救他？”

心里却默默地祈祷着：佛祖啊，你把这地藏调到身边去吧，别留在这里成天给我找麻烦了。

旁边的周絮立刻睁大了眼睛看向老和尚，神色中满是期待和感激。

地藏菩萨把掌中的红绳稍稍前伸：“不知玉帝可认识此物？”

玉帝仔细的看了看，迟疑道：“这可是往生索？”

地藏菩萨点点头：“我现在把温衍的魂魄收在了这根绳索里蕴养着，但是他毕竟犯了错，惩罚还是要惩罚的。”

“五百年如何？”地藏菩萨抬头看着玉帝。

玉帝无奈的笑了一下：“就依菩萨吧。”

灵狐山下有一间小庙，因为地处偏僻，平时罕有人上香，原来还有几个老和尚在此修行，再后来，由于实在是难以维持，就都离开了，渐渐的，这座小庙也就荒败了。

这一天，庙里突然来了个穿着破旧的老和尚，那老和尚手里拿着一盏青灯，身后跟着一只满身金黄色毛发的小狐狸。

老和尚来到庙内，用袖子拂了拂佛案上的灰尘，把青灯放在了上面，然后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佛祖神像虔诚说道：“佛祖在上，今日把温衍的魂魄寄于此处，还望佛祖好生管教，以待早日回还重生。”

身后的小狐狸则四肢弯曲跪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老和尚从袖笼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迎风点着后，小心的凑近了青灯上的红色灯芯，下一息，那灯芯就燃起了幽幽的火光。

“周絮，”老和尚没有回头，“灯已点着，该如何去做都已告知于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周絮回答。

“再问你一次，可后悔否？”老和尚提高了声音。

“绝不后悔。”周絮语气肯定。

“好，”地藏菩萨转身看着周絮，“他的造化与否，全看你了。”

说完迈步朝庙外走去，再眨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周絮直起身，轻轻跃上佛案，看着青灯上飘忽闪烁的火苗，喃喃道：“温衍，别怕，今后我陪你。”

那灯光忽然亮了一下，又左右摆动起来，像是听懂了周絮的话一般。

周絮见此情景，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他抬起毛茸茸的小爪子，用柔软的毛擦着青灯上的灰尘，那灯的火苗暗了一些，似乎是怕伤着周絮。

周絮含着泪笑起来：“你个小笨蛋，还挺可爱的。”

一阵风吹过来，火苗剧烈地摇晃起来，周絮吓了一跳，急忙把身体挡住了前面，看到火光稳定下来，又跃下佛案，来到门边。

他被玉帝惩罚毁了道行，并责令他五百年陪着温衍的魂魄重新修行，而人身，也只能在白天恢复，太阳落山时，他就会变回本体。

周絮不委屈，只要能让他留在温衍身边，看着他，陪着他，即便没有了道行又如何。

温衍，那是值得他用一辈子去修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