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

太子与长公主在庆帝门外僵持的时候，范闲正在滕梓荆坟前枯坐，他对着身后的男人说：“人人都劝我算了，说他只是个护卫，只是个看家护院的，我杀了程巨树为他报仇已经足够了。可我偏不，他不是别人，他有名有姓，他叫滕梓荆！他为了我，不顾刚刚团聚的妻小留在京都，只为了守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

范闲的声音有些哽咽：“燕小乙，你听明白了吗？他是因我而死的。”

燕小乙杀过很多人，却还是第一次来到别人的坟前。无论生前种种，死后皆为尘土，看到爱夫滕梓荆之墓的字样，看到范闲沉痛的悼念和眼里复仇的信念，燕小乙突然觉得，其实这世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孑然一身，生前无人关怀，死后无人追念。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世人只会说庆国的长公主死了个九品箭手，有谁会像范闲一样据理力争说他的名字叫燕小乙，又有谁会为他树一块用一生追思的碑？

滕梓荆是幸运的，茫茫人海遇到自己爱的人，恰好也爱着自己，可他也是不幸的，他早早逝去，让活下来的人悲伤痛苦。

也许他这样也不错，没有人记得他，也不会有人为他而悲伤。他如一草芥，从尘土里来，再回尘土中去。但他忍不住去想，范若若含泪的双眼，范若若带笑的梨涡，范若若，范若若。

燕小乙明明是认可范闲的，但他不得不开口，既是为了长公主，也是为了范若若：“范闲，真的够了。你如果一直苦苦相逼，我就只能出手杀了你。为什么你不能考虑下若若小姐呢？殿下已经对她动了心思了，你还没有学到教训吗？你的狂妄最终会让你身边的人承受死亡，就像滕梓荆一样！”

“我已经学到教训了，我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范闲站起身，“燕小乙，一条性命我尚不能放过李云睿，如果是几十条人命呢，你会放过李云睿吗？”

燕小乙已经猜到范闲的意思了，他很肯定的说：“你是想说，当年的事是殿下做的？不可能。”

范闲没有错过他的每一个眼神，他眼里不同寻常的确认让范闲有了答案：“看来你自己也怀疑过，还算不傻。可惜你什么也没查出来，对吗？燕统领，要不要看一看鉴查院查出来的结果？”

燕小乙接过范闲递过来的案宗。范闲拍拍手，鉴查院的人将人证物证一起带上来。他做好了万全准备，要断长公主一臂。

是的，燕小乙早就怀疑过，为什么一个小山村能引起流寇的关注？为什么向来劫财抢女人的流寇会选择灭门？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唯独只有一个小孩子活下来？为什么尊贵的长公主偏偏就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出现在那个荒野之地？

可他什么也没查到，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反而让他查出长公主为他寻找御医名师，替他安排出路等等。他那时就下定决心要用一生回报长公主。

十几年了，十几年了。原来，都是笑话。燕小乙转身离开，脚步踉跄仓皇，他的信仰崩塌，他的防线决堤，他的坚持，他的守护，都变成笑话。数十条人命在九泉下哀嚎，而始作俑者却在他的保护下高高在上的嘲笑。他走了几步，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生生吐出一口心头血来。范闲想上前扶他，燕小乙却抬起手，抗拒他的靠近。

范闲只好站在原地，有些怜悯的看着他，今夜他毁了一个人的过去。今夜，针对长公主的局，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