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对峙

　　“小乙，我求你件事。”

　　“亲自找到那个刺客，然后把他杀了。”

　　“我把言冰云卖了，你懂吗？”

　　“……我懂了。”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他心中明白，长公主是在通敌卖国，庆国多少将士浴血奋战，到头来抵不过权力巅峰之人轻飘飘一句卖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可他，不能背叛长公主。她是他的恩人，是主人，是信仰。从他被救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被这样的信条教养，他燕小乙，就是长公主手里最锋利的刀。

　　燕小乙一路快马到了范府。这个时辰，或许她还没有起身，再早一些，她便不用看到自己手刃兄长的场面，再快一些，他便连范闲的尸体也处理好，不让她见到那鲜血淋漓之象。

　　燕小乙冷着脸，身上还带着一早疾驰过来的冷风，柳氏出身名门，自然也没有兴趣与侍卫聊天，只在前方引路，很快便到了一间房间门口。柳氏轻轻扣门：“若若，宫里来人探望你哥了。”

　　燕小乙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向前一步。这么早，她便在范闲的房间？难道是知道范闲入宫，在他房中守了一夜？他心中有些不悦，虽说亲兄妹，但也需避一避男女之嫌，何况，夜闯皇宫这么大的干系，她怎么敢掺和？范闲怎么敢让她掺和？看来范闲非杀不可，否则事情败露，只怕会牵连到她。

　　范若若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静的走出门，反手将门关上，在门口站定。她身着一件素色绣花薄纱裙，容止有度，衣袖、裙摆在空中画出好看的幅度，如依风盛开的荼蘼花。

　　燕小乙自负目力过人，一直觉得远观近看并无不同。直到少女走到眼前，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没有这些距离，她站在自己面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她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静静地听柳氏在介绍：”这是燕统领。”

　　范若若依礼颔首。她是有些惊讶的。说是初见也不错，她虽见识过他的箭，可从来还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她实在没有想到，他这般年轻，这般好样貌，大约是常年在外巡逻，不同于世家公子的白嫩，他的肤色有些小麦色，透着野性和活力。眉眼浓郁端正，鼻峰高挺，更添几分冷峻。太年轻了，居然已经是九品高手了，难怪谢必安都说他是天赋奇才。

　　范若若开口，声音娇软绵柔：“哥哥还在睡着。”

　　燕小乙下意识放松神色和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不吵醒他。我就进去看一眼，也好回宫交差。”

　　柳氏跟着叮嘱：“那你脚步轻些。”

　　燕小乙点点头向前两步，范若若脚一挪，刚好挡住他的去路。

　　“若若小姐，烦请让让。”燕小乙逾越了，他不该称呼她的闺名。毕竟他们身份有别，甚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但他就是忍不住，他希望他也能有这个机会，能和靖王世子一般，当着她的面喊她的名字。若若，这两个字，原来这么动听。

　　范若若一时情急，也未发现端倪：“哥哥不舒服，晚些再说吧。”

　　燕小乙有些急躁。杀范闲已经不是简单的保长公主了，如果他夜闯皇宫被查出来，整个范府，包扣眼前的这朵荼蘼花，都要一起陪葬。

　　“对不住了。”他伸手握住她的肩，想要迫她从门前让开。太瘦了，燕小乙忽地想起柔若无骨这个词。他甚至不敢太用力，只盼着小姑娘能自己退让。“公主之令，情非得已。”呵，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里是户部侍郎府，公主可管不了朝廷命官！”范若若毫不退让，伸手紧紧抓住身后的房门，指尖、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燕小乙又走近两步，低下头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若若小姐在怕什么，燕某耳力甚佳，我怎么听这屋子里并无呼吸声？”

　　他们之间已经非常近了。近到他可以闻到她的发香，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可以看到她的眼里流露的哀切和请求，决绝和倔强。她有些颤抖，燕小乙想，自己或是吓到她了。他松开手，有些怜惜的看着她，在那一对盈盈秋水的眼中一时忘记了方向，失神了。

　　太近了。柳氏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但非常时候，加上燕小乙并无其他逾越之举，她便按下不发。联系若若前后言行举止，她心下明了，范闲此刻定是不在房中。燕小乙如果真的要动手，只怕府里无人能拦着一位九品高手。这个时候若若能拖一拖，总是好的。只是这燕小乙对若若的态度……等等，她方才可没有介绍若若啊，他居然就直呼若若的闺名了？

　　“若若，让他进来吧。”范闲懒散的声音打破了僵局。范若若如闻天籁，整个人放松下来。

　　燕小乙细听，果然房中又有了极为轻浅的呼吸声。只怕是趁他刚刚失神，范闲就偷偷溜进来了。不妨，他中了一箭，身上一定有伤，依然可以将他拿下。

　　几人进了房间，见范闲一脸困倦的躺在床上，燕小乙漠然道：“请二位回避，长公主有话带给范闲。”他实在不愿意，当着她面动手。就算他此生不会原谅他，起码现在不要让他看到，她充满恨意的眼神。

　　范若若同柳氏离开，走到长廊尽头，还是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燕小乙在门口侧身望着她的眼神。他没有回避范若若的目光，反而有些贪婪的看着那倩丽的身影消失。今日之后，她不会再这么平静的看着他。直到范若若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燕小乙才关上门，转身看着范闲，粗暴的丢下一句话。

　　“把衣服脱了！”

　　范闲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