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月明星稀，微风轻拂。带着几分春寒料峭，我与白龙对坐在观音禅院外的黑夜里，中间隔着一块石头充做小几，上面摆着两杯从禅院里顺来的茶水。

白龙已化了人形。方才在马棚前我本意是问他可是因为马形不好见人，被他会错意，当即便从角落里出来了一名俊朗小生，倒教我呆了呆。反应过来后便赶忙唤小鬼们临时在外布置出个会客场地来，我俩也实在不好在禅院里谈话。

稍稍叙旧一遭，我隐约察觉自己似乎误会了一件事。

“白龙兄近来可好？”废话！近来都是做马驮人，当牛做马，还能有好？我暗暗唾弃自己的虚伪，同时满脸堆笑。

“尚可尚可。鬼王也发展不错？”他竟礼尚往来。

我有些惊奇，但这又不便细问，只好自己糊涂着。白龙见状饮口茶水，自己给我解了惑——

原来他早知自己被定下为唐僧做脚力的命运，当初观音向玉帝讨他出苦海，正是借着寻个龙马的由头促成此事。我还以为他因化马见我不喜，原来不然。

那这样我就更加不解了。既然他不是因为化马而愤恨，那前几次见我不搭不理、又嫌恶于我是为何？今天还自己叫我出来，又是有什么事？

我看着对面悠然喝水的龙马，又回身望了眼禅院，黑夜中仍透着一派祥和气象。身在此处，那里发生什么事，于我也只是平安夜罢了，我微微笑了一笑。

他到底是没说出所以然来。我们便也就谈天说地胡扯一通。孙柳昭派了小鬼紧急弄些吃食来，不时端来一道，就着星月，也算一场好宴。

不过话说多了，就难免失言。我还是从只言片语中嗅出蛛丝马迹来，说来可笑，我以为的信任危机原来不过是这涧下孽龙的一时置气。他不知道大圣当年事，只当是寻常谪仙妖猴，还待摆个威风给人瞧，谁知就被打得抱头鼠窜、蜗居不出。

要不是我找他那夜提前对了词，教他说自己不识取经人的话，还不知菩萨要怎样怪罪他呢！

我有些后怕，谁能料到这龙外表伶俐，内里竟是个随心所欲的纨绔子弟！和他打交道还真不敢全部托付过去，不定哪天就坑了自己。我告诫了自己一番，忽地记起他遭罪罚的缘由来。

这小龙本是西海敖闰之子，只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自己父亲奏表到天庭告了忤逆，被玉帝吊在空中打了三百，还要不日诛杀。也是有幸遇见观音半云半雾走着往长安传旨，才得了救援，安居于鹰愁涧中。

往日里只是知道这事，不曾细细推敲，这次想起我才吃了一惊。一是这龙的罪看来不小，都够上了死罪，我现在等于是和曾经的死囚交谈；二是这龙是怎么个纵火烧明珠法，竟气得他爹直接要置他于死地了！脾气如此也不奇怪了，人家前半生都这么过来的呢。

一时间我也失了兴致，便推说累了，喊了孙薛青来陪着，自己便到清静处去练功。说来奇怪，自从踏上这西行路，我的气域进展便近乎于无。纵然有我不敢常用的原因在，也慢得太过匪夷所思。

夜里，禅院果然火光冲天。龙马急急地回去察看了，我则派了孙柳昭去象征性走上一遭，今天真是懒得去掺和他们的事了，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