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C24

“我知道，不用解释，那些污言秽语是怕扰了你的耳朵才没跟你说，我都明白的，你放心。”

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世间对于女子而言如此不易，一朝一夕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如同纸糊般，真遇到什么事情，一碰就碎。

如同淑兰这般的大家千金，若是下嫁在夫家受了委屈，也只能叹一句“有女仳离，条其啸矣，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涉淑矣”。

就算遇到了这样人品低劣的表哥，平白无故的被泼了脏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若要出头，也必须是夫家或者娘家替她出头，那就叫正道，若是没有人为她出头，那就得认命。

若是两者都无，却要自己出头的，那就叫刻薄凶悍，就算真洗清了冤屈，也要叫人看不起，变着法子的作弄她。

就好像这明明是个吃人的世道，也有一群吃人的人变着法子的想要吃她，摆在她面前的要不就等着人来救，没人救吧，想要自救。

等她提着刀千辛万苦的把那些想要吃她的人给杀了砍了，面前又多了比刚刚还要多的人，他们旁观那些人吃她，却在她几乎赔上自己为代价反抗之后，又跳出来指责她为一女子，如何能够如此喊打喊杀。

他们没有保护她，没有安慰她，只是在那些人没能杀得了她之后，只是在她历尽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活下来之后，又要继续逼她去死，就是这样而已。

这世间总有这么多的不能说，不可说，不敢说，可事实，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表哥，想要离间，想要对盛家不利，想要报复，为什么不对着我下手，为什么不对着岳父岳母，还有老太太下手？

正因为他非常聪明，非常明白柿子要挑软的来捏的道理。那么盛家的弱点，不再被他推下水后，已经有了戒心的长梧身上，不在还在盛家庇护下的品兰身上，不在那些可以用孝字压死他的长辈身上，只有在淑兰这个已经外嫁的女儿这里。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因为在他心里同样也明白，哪怕律法规定丈夫不能决定妻子的生死，但在现实中，却可以让自己的妻子生不如死。

不光他明白，这世间几乎就没有不明白的，所以女子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男子就越是有可以放肆的权利。

那天从盛家回来以后，晚上一直睡不着，起夜时突然干呕，吐了很久。

那时淑兰问我怎么了，我看着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脸庞，突然就抱着她哭了很久。

那是明明感受得到一切却无力改变的悲哀，也是我隐藏于心底却独独只能展现在她面前的脆弱。

很多人都知道，我小时候过的不好。父亲早亡，亲戚刻薄，宗族耆老纵有心也因各家皆贫无力帮衬。

可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是这世间只有天知地知我知，而其他人不知的。

比如按照常理来说，生活在这样的世道，纵然我可以成为一个人品高洁，能够体谅女子境况的君子，也不可能再什么也没有经历过的情况下有这许许多多在外人眼里惊世骇俗的念头。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我经历过很多和我一样的人都没有经历过的痛苦，纵余生漫漫，也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