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C12

到家以后，我把正要回主屋的淑兰带到了书房，把压在《论语》底下的那张宣纸拿出来递给她。

“这是？”

她放在桌上小心摊开，里面赫然呈出一张惟妙惟肖的她的画像，虽然只是用细笔勾勒，并未上色，但细节处足以见他的用心。

“生辰礼物。”

看着她惊喜十足的捧着那幅画，我想着这些日子的功夫总算也没有白费，能让她开心就好了。

其实我也没学过画画，也不会上色，怕搞砸，以前总用树枝在地上临摹字体，闲时也会勾勒路过的人，日子久了，熟能生巧。

入夜后，淑兰过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她顾忌我在，一直都没有翻过身，可人若是睡着了，怎么可能一直维持着一个紧绷的姿势不动。

“怎么了？”我问她。

“官人，你说…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她问的大概是每个新妇或多或少心里都会这样想的问题，只是人心易变，现在说好的人不一定将来也会好。

大部分的，都是妻子还停留在原地，看着丈夫携着新欢走远的背影。

她的忧虑，何尝又不是我的忧虑，总也是害怕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叫自己和她都失望。

“会的。”

我将她揽在怀里，握住她的手，相信我吧，我会成为那个一直不变的人。

那一夜，两个人相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不太习惯的睡姿，却都睡得很好，大概是因为接受了自己的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吧。

当冬日里最后一树梅花凋零，春天就来了。暖洋洋的光照在人的身上，哪怕还伴着丝丝的冷意，也会觉得很温暖。

转眼已经成亲三个多月了，近日去请安时，母亲也总盯着淑兰的肚子欲言又止，我和淑兰都明白她的未尽之语，为了安抚她，我提出要带淑兰去山上的安明观。

宥阳地界虽不比汴京繁华热闹，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凡有所求无论婚娶求嗣还是供奉已故亲眷，都会去安明观。

我母亲尤其信这个，她和父亲成亲后一直无子，直到去安明观才把我给求来，我父亲的牌位也是供奉于此。

这大概便是女子最现实的困境了，明面上写着七年无后方为不孝，实则是嫁进婆家一日无子便催一日。

无论高嫁低嫁，没有儿子就没有依靠，一日没有依靠就惴惴不安一日。

为人正妻，名头上好听，是丈夫所有孩子的母亲，日后就算庶子出息了，嫡母也能封得诰命。

可母亲，是母也是亲，嫡母终究只是嫡母，天下有多少孝子会从心底真正的爱重一个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呢？

况且七年无后，这个后里面，可不包括妻子生下的女儿。

无论我如何安慰淑兰，也只有生下儿子才能真正解了她的困境，而我所能做的，只有不雪上加霜再给她施加压力。

从马车里出来时，我抬头仰望着天，刚才出门前被云层遮住的太阳如今已现出来了。

可是，可是，这世上那些本该在白昼明媚的太阳却永永远远的被遮挡在厚厚的云层里，永无出头之日。

真令人难过啊…这个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