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你高兴

“姑娘，”我往前跑走了两步，“前面没有路了......”

她没回头，自顾自地，好像我的声音被这山间的狂风给吹的无处停留。天幕此刻已经昏黄，远处日头马上就要落下，虽说没有雨点儿，可不知为何这浑身的感觉就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大雁飞的很低很低，摇摇欲坠的双翅似有千斤重，就这么费力地排成行，紧接着，三三两两地猛地坠下，不知砸向了何方。

我试着抬起手，可却像被什么力量给绑住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偏偏，我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真实的触感告诉我，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我像是一只濒死的鱼儿。

“姑娘！停下！”我嘶喊着，期盼着那人的脚步能停下。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听到，但我寻思着我现在的样子，估计她是听不到的。

对了，就像是有什么结界一般，我与她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依照这种情况，我倒像是那个在结界里的人。

“你再不止步的话，就要摔下去啦！”我气的跺脚，长袖的纱裙被我捏的吱呀作响。

寒风一阵一阵的吹个不停，咦奇得很，怎得好生生的刮起了这么大的寒风？方才明明是风平浪静的啊。正纳闷着，四时之景瞬间变化，翠绿的山峦一阵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像是雷声滚滚，我连忙抬起手臂下意识地遮挡了一下，等了半晌才发现想象中的倾盆大雨并没有来临，相反，雷声大作的之后，是诡异的静谧。

我浑身发冷，不止是我，周围的一切，都眨眼间结上了一层冰渣。

冷到我的睫毛穿起了一颗一颗的冰晶，眨一下就抖落几滴，滴在我的脸上，化成一道水痕。

低头一看，手上的皮肤紫红紫红的，一下就想起了之前在七九天的时候，一个人拎着一大桶衣服去湖边槌洗，回来的时候手也就成了这样。一年一年的落下了病根，每到冬日，奇痒难忍，肿的比核桃还大。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气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企图在看到什么蛛丝马迹，可除了蔓延的冰川和那个神秘的女子，一点生机都无处寻。

“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我闻声回头，女子朱唇轻启。

“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

“娘娘，娘娘...”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推搡着我的胳膊，声音若即若离听不真切。

“嗯，”我满脑子都是那句诗，吧了吧嘴，“飞花雪...”

“娘娘！”那人一声大喊，吓我一跳，猛地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兰嬷嬷一张老泪纵横苦大仇深的脸。

我连忙坐直了身，底下却跪倒了一片，一个个头都没敢抬，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抽泣呜咽。

正纳闷呢，却听到一个有些陌生又很是耳熟的嗓音。那声音刚起，我的困意就消了一半。

摄政王？

“服侍主子未免太不上心，”他慵懒的坐在我身后，神色微愠，凌厉的眉峰像是两把随时准备见血的刀，“邬策。”

“属下在。”

“全部带走。”

“带走？”我十分有眼力见地连忙站起身，不管三七二十一碰的往地下一跪，地面的寒意无孔不入地灌进我的膝盖，凉的我龇牙咧嘴：“带去哪？”

“回娘娘的话，自然是要带去他们该去的地方。”那个叫邬策的男人很是恭敬。

我双目一黑，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那...‘该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兰嬷嬷一下就全身伏倒在地面上，双肩抽搐，带着点祈求的语调，“娘娘莫要问了，婢子们担心娘娘夜间难以入寝......”

其实我也能大概猜到，传闻摄政王府有一座地宫，是个只进不出的所儿，倒不是说将人一辈子关在里面，而是人一旦活着进去，就再也没法能活着出来了。

其暴戾惨毒，让人闻风丧胆。

“王爷，”我学着兰嬷嬷的样子匍匐在地，双手平平整整地铺在地面上，“昨夜之事是我擅自主张，他们都不知晓，平日里他们照顾的我无微不至，实在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过错，平白无故招惹来这么大的祸端！”

他没有立马回应，倒是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听得我心里一阵搅疼。

过了好一会：“阿嫣似乎很喜欢为人求情。”

“不是，我，”我想了想，灵光一现，“要，要真论起来，这事儿还得怨您！”

“哦？”他嘴角轻笑，仿佛真有了几分兴趣，“怎么好生生的，倒怨起我来了？”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我却低头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

可这么接不上话实在不是个办法，我颤颤巍巍犹犹豫豫看向他，他似乎在等着我开口，我咬了咬唇，“可不是嘛，就得怪您！”说着，我站起身，故作撒娇，“若不是您那日差人说想看我亲手做的龙狮，我也怎至于如此努力？”

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面向众人，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跪在最后面的那个狗贼。

我叹了一口气，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眼神不自然地朝一边瞟了瞟。我好奇的也瞟了瞟。在那木架上，竟然放着一个制作精美，完整，且一看就不出自我手的，主骨架。

我惊呆了。可从那拙劣的某些部位依稀可以看出我班门弄斧的印迹，顿时心下一闪，难道，这是我昨夜睡着了之后阿闲帮我做的？

管不得那么多了，我伸出玉指，指向那个骨架，稍许凄惨哀怨：“您瞧，昨儿个辛辛苦苦弄了一晚上，虽说还尚未完工，可如今才忽然发觉，原来，原来您并不喜欢......”

“我是喜欢的！”他飞快地走了过去，拿起那个竹架欣赏了好一会，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下面的人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冻了。”

“女儿家的心思岂可说出来惹这么一大家子人知晓？怕不是得笑话死我...”

“所以你就趁他们睡着了偷偷跑出来，一个人在这凉亭子里苦心钻研日夜赶工？”

我假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你若是喜欢，那边是最好了。”

“不能再有下次了。”

嘉昱走了过来，有些嗔怒：“你们都下去吧，这次就罢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下人们都纷纷叩头谢罪，转眼间就散了个大概。

现下只剩我和嘉昱还有他身边那个下属，“陪我走走吧。”他说。

此刻正是清晨，空气里弥漫着露水的味道，步履之间甚至还能感受到一层极为朦胧的水雾，兰嬷嬷见状立马讨了件披风帮我围上，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我身上其实多了件小马褂。

不是我近日常穿的那件，估计是某个“不了解”的人在那橱子里随意拿的一个样式。

难怪走起来的时候不觉清冷。

“潼关八百里，阿嫣，日后我来这看望你的机会恐怕要少些了。”

“嗯？潼关？”我仰头。

他驻足，“大祈初定，动荡四起，身不由己。”

我垂眸，自古哪朝那代不是这样，为了帝王江山，多少人身先士卒，战死沙场，嘉昱也是这样吗？

“明日就要启程，可惜，见不到你做的小龙狮了。”

“我给你留着。”其实对于方才骗他的行为，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他好像是真的高兴，可我却在卖弄小伎俩...只是，当时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办法，能让那些无辜的人免遭我的拖累...所以现在只能故作轻松地尽量让自己不看他的眼睛。

“三月后见。”他说，淡淡一笑，“那时，这满园的垂柳定会极美。”

“这些树，都是你选的？”

“嗯，”他转身和我对视，“无论四时，这个园子里都会有生机。阿嫣，你知道的，我只想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