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昱说完又走了上去，他走了两步又忽然停止，回头看着我，笑眯眯的说，“姐姐，与我一起。”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姐姐喊的是我，还傻乎乎的歪着头看着殿前来人的方向，直到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才猛地回过神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他的笑容之下好像还会藏着什么我无法窥探到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敢忤逆去尝试揭露他的真面目。
于是我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很是满意，眼底闪烁着耀眼光芒。
“姓甚名谁？”嘉昱声音冷冷的，焕然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小的无名无姓，承蒙门主厚爱，赐名阿闲。”
“娘娘说，你相貌不佳，可否摘下面巾？”
“小人惶恐，实在不敢在主子前有所冒犯！”
“无妨，来人，”嘉昱伸出手指朝阿闲指了指，轻巧的说，“让本王看看。”
手下人知会了他的意思，连忙来到阿闲的身侧。正欲伸手之际，却被跪着的那人不紧不慢地制止了。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要公然反抗，偷偷瞄了一眼嘉昱，却瞧着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知道他的每一步动作一样。
“王爷，小人斗胆，恳请自揭面巾，以示归诚。”
“你有这份心本王自会成全，只是不知你这脸上的缺陷，是…”
“小人少时练武轻敌，被留了一刀。”
“哦？”嘉昱哭笑不得，随即转头看向我，故作轻松，“嫣儿，你说，他这疤是留在了哪边？也好让本王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一开始我就在猜测，嘉昱不是个省油的灯，对于我身边的人肯定会多加防范，更何况是个男人，此番一问，不就是想看看我跟他究竟有没有任何牵连吗？
我若是能精准说出来也就是奇了，还不是得靠猜，猜不中的话不也就暴露了？这么有风险的事我可不干。
“回王爷，自我第一次见到他起，他就已然是这副模样，从来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过，门中弟子皆知晓此事，也从未有人妄议。故，我今日也是第一次知晓其中缘由。”
“哈哈哈，这么说，本王倒成了这第一个妄议旁人容貌的不义之人了？”嘉昱好像真的很爱笑，他挑了挑眉毛，“你会责备本王吗？”
这句话不是问我的，是问阿闲。
阿闲明白他的意思，不声不响一声不吭的，默默的取下了面巾。
我这才借着烛火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长相，皮肤尚且还算是白皙，高挺的鼻梁同玉石一般光洁，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只是在右脸处，有一条长长的深红漆黑的刀疤，像是最为完美的玉面上的一道不可挽救的碎纹，野性又遗憾。
他的眼睛雾蒙蒙的看不清情绪，我试探的盯了许久，试图从中窥探出分毫，然而读不到任何情绪，但所幸，我也没有看到悲伤和痛苦。也许对于他而言，长相如何没有那么重要吧。
阿闲紧紧皱着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松开，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好像也看向了我。我连忙心虚的看向身边那人，嘉昱也在打量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府没有那么多讲究，日后你也不必蒙面。既是嫣儿从朱颜崖带过来的，那在这府中，不会有人敢乱嚼舌根，”他放松的往椅子上一靠，“护卫要坚守住自己的本分，倘若日后嫣儿受了伤，本王可就要惟你是问了。”
“多谢王爷恩典，小人定不辱使命！”
阿闲退下之后，嘉昱又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
有些话我都记不太清了，因为我今天真的好累好累，迷迷糊糊间脑子里只依稀记得他自言自语的说这些年的往事，以及一些奇闻怪事，我时不时地应和几句，但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眼睛一闭，便睡死了过去。
他说他其实还没想好要叫我什么，按理来说我是侧王妃，可他不喜欢“侧”这个字，喊我“嫣儿”他又觉得怕冒犯了我，喊我“姐姐”又怕别人笑话自己，堂堂威风凛凛的王爷竟然还说的出这种话。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说实话我也害怕他喊我“姐姐”，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要是真正的大小姐也许会很受用，但我没这么高的雅趣，于是笑嘻嘻的说，“你可以唤我阿嫣。”
嘉昱很喜欢这个称呼，所以我能感受到他抱着我回房的一路上，喊了我好几声“阿嫣。”
次日我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也没有人来打搅我，还是窗外的鸟鸣把我给叫醒的，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眼睛就好像是粘在一起似的睁不开，跟个瞎子一样摸了摸床沿，半晌才透过纱帘感受到一缕缕阳光。
整个房间的色调略微有些深沉，但好在不显得厚重，加以多重帷幔，平生了许多新意。
“有人吗？”
“娘娘。”
这声音好熟悉，我一看不正是阿闲嘛，“娘什么娘娘，怪见外的。”
“娘娘一觉睡的真好，要不是摄政王吩咐不能打扰，在下真怕您就这么一命呜呼了，这责任，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担待不起。”
“这睡的…是有点久…”我松了松脖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阿闲，你过来…”
“娘娘有什么吩咐就说吧。”
“诶呀，我让你过来。”
他满是疑虑的看着我，像是解上元灯节的谜题一样。
“你这疤，多久了？”
“记不清了。”
“其实你骗不了我，这疤根本就不是少时的痕迹，我瞧着，倒像是上月的手笔。”
“……”
“你故意这样做，我也能猜得到你的意思，只是不知道，王爷有没有看出来。”
“娘娘玩笑了，莫要打趣在下。”
“王爷多疑，你唯有自毁容颜，才能争取到更大的可能性留在我身边，不得不说，你还挺豁得出去的。”
阿闲眨着眼睛，直起身来，“您还是早些起来吧，来人，伺候娘娘洗漱！”
哼，小样，简直拙劣，我就这么胡乱一猜，瞧这反应，真是八九不离十被我猜中了。费这么大周张也要留在这府里，到底是有多深的渊源啊…
我在山上自由惯了，实在是不喜欢被一群婢子伺候着，但王府规矩又实在是繁多，一套一套的我是真弄不清楚，只好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她们摆布。
“侧妃娘娘，”来人是个约有四十岁的女人，她刚踏进门，一群侍女们就会意地放下手中的活，恭恭敬敬地齐齐唤了一声，“嬷嬷。”
嬷嬷？
我不明所以，等她先开口。
“娘娘初来乍到，恐有些难适应，王爷体恤，特命婢子来近身伺候娘娘的生活起居。”她温和的朝我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像极了说书先生的那种悠悠语调。
果然是来陪我的，我心想，这间屋子总共就多大啊，能塞得下去那么多人吗？
“嬷嬷？”
“在。”
“嬷嬷，您看，我其实不需要很多人围着侍弄的，”我咧着嘴谄笑，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从小家跑，我就是个独立的丫头，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娘娘天资卓越品质一流，婢子们有目共睹，只是别院不及王府周到，王爷唯恐怠慢了娘娘，还望娘娘莫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片真情。”
好吧，动不动就拿王爷来压我。
“嗯，嬷嬷说的在理，那就劳烦嬷嬷了。”
“娘娘言重了，”她连忙欠了个身以示尊卑，“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伺候娘娘梳洗。”
现下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气氛更加尴尬了，她看着我，我看着镜子，结果又总是一不小心就跟镜子里的她对视，再连忙装作没看到一样眼神飘忽。不得不说，她是个有风韵的女人，虽说是个侍女，但瞧着通身倒像是个温柔善良的，她看我的眼神没有什么疏离，反而有一丝亲近。
“娘娘是王爷纳的第一个妃子，在京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爷不能将娘娘引入险境，还望娘娘体谅。”
“嗯，”我点点头。
“娘娘这个年纪，正是大好的时候。”
“嬷嬷有孩子吗？”
“嗯，恕婢子冒犯，要真论起来，她也与娘娘差不多大的年华。”她一提起她女儿，笑的很是慈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却先入为主的认为她藏着一点哀伤。
“王爷会经常来这吗？”
“王爷公务缠身，大祈初定，王爷身居高位，难免要劳累些，”她为我插上最后一根发簪，笑意殷殷，“娘娘放宽心。”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的想法，我不是抗拒见到嘉昱，我只是不喜欢他，不想顶着大小姐的身份就逼自己去迎合他罢了。他的确很温柔，对我很好，但实际上也只是对那个曾经的大小姐好罢了，所以换了一个人不管是谁他都会这样好。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把我打扮的不是很华丽，简简单单略施粉黛，挺不错的，“嬷嬷，我日后唤你什么？”
“回娘娘，婢子姓兰。”
“嗯，谢谢兰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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