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L编造的一个故事，她自称以M为原型，得到对方的回答是“这与我的生活毫无干系”。这到底是谁的故事，或者说，她的念想隐隐来自谁的过去？

一个绝望的晚上，他对我讲述这样一段故事。其间我没有插话，原因是疲惫、诧异与无可言说。

“你知道的，我们都源于苦痛。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人是善变的，而我呢？兴许一直以来我从未清醒过，但我仍坚信记忆——啊，就让我讲讲这错乱的记忆，也是时候拿出来理理了。

“我要说什么？……啊，是的：那样一个下午，很好的夕阳。他大我四岁。他们说我出生在一个什么医院，我不记得了，我希望那时也有很好的夕阳。他在读书，或者看着书发呆。我不屑于如此！我们应该更走远一点，你可以看见那边就是草坪，多美妙的欢声笑语……。比起屋内的咒骂与尖叫，真说不清哪个更令我厌恶。然后我第一次看见纯白的胡蝶，我就那么盯着它看，像他盯着书一样，似乎在其中倾注了所有希望。但它舍弃了我的希望，居然向草坪飞，好吧，那我追过去。

“这最初的记忆是因我急切追求一事的本能首次显露。我一直追到草坪边缘，没有追上，因为他们先动手了。当它被捏在掌心，我只能远望！扑面而来的是嘲笑与睨视，这是个错误。他们不懂得胡蝶。它的翅膀不再扇动：胡蝶的翅膀是不会长回来的。永远只一对。可惜他把我拉了回去。实话说，我心生怨恨。这样一个傍晚，这样好的夕阳。从中生出一股冲动。那是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最终，失败者不得不从窗户爬进房间，反锁了门，用衣柜顶上。这太吵了，那段时间我很少有充足的睡眠，以及…完整的记忆。我无法想象他的熟睡，虽然，他比我提前习惯于黑暗，但不发光便是可耻。 至少大部分时间我这么觉得。

“我会躺在床上数星星。这很无聊……。接下来便是不无聊的事了——不是助眠的事！这种事件时常发生，忘记了多少次，我们每件衣服都曾洒上过炽热的红斑，当然已经枯萎了。通常是沒有止血的方法的，你应该体会一下这种生命流逝的感觉：它们不断从体内涌出，每失去一点就得到新生。他后来设法弄到一些——用以医治的东西，居说生命会因流血过多而不再真实，我不相信这些。纵使血管尽净，心脏空跳，目能见光。我的信仰时常与科学相悖。继续生活依靠希望，而非科学。但我并未作出反对，我不在乎。

“我最末一次参加葬礼，死者是母亲。连续的两天，两场葬礼，一是为母亲，一是为父亲。同样虚伪卑劣。我说不出，狂喜还是悔恨，是我使恶魔入土。但所做所为与其并无二致，这算什么英雄？万分无措，你要知道！我甚至没有那段记忆。是谁？拿起了枪。‘他不配做一名父亲’……。他也明白。那天他没去葬礼，陪我看楼房并入火焰，以及我拚命忘记却扎根于心的童年。当然，我有点神经质，也许事实如此，鲜血是我的嗜好。或者是因为多见，而不感惊奇，我们从未回去过。也无可回去。我不记地址，以便走到的每一处都是展新的故事。

“我的状态很差。过去积累的疯狂终于爆发，并且无法收拾。如疯子般，我伤害自己，和其他任何人。许多次我在满目红光中醒来，阳光照到脸上，没有血腥味，风平浪静。尽是幻像。凭着仅存的记忆，我知道它们都在哪里。仅有一次。我偶尔见到他，在我清醒的时候，那些白布来自何处，我也一一知晓。但我不愿继续。我的存在依靠者何？啊，我又是什么人呢？杀死了杀人犯的疯子？深渊前徘徊不定的幽灵？看不到真实的自己，我也曾……伸手触镜，那不是我。我企盼着什么呢……？我一直追求——在何方？甚至我的当下都失去定性。我的灵魂已撕裂。目光所及，阳光惨白，照不入心。无法与自己共处，无法与人共处：于是我说滚开。‘你不觉得这是个可笑的举动吗？……看看我！子弹随时都可能命中你的心脏。’此时我仍在梦游。这都是你。他说，你在吞噬自己，不是吗？……。我们的苦痛，原本就一样。

啊，这话说得太晚，尖刀已刺入他的掌心。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次次做那个梦，一遍遍听见深夜的惊呼，双手上洗不去的鲜血。我痛恨回忆。这使我总是过多向往新鲜，至今如此。他做很多事情：我紧绷的神经自那些天开始缓解，流经我的心脏…展新的世界。不错，除了发光，另有别法。这段时间持续了九年……。我想不说她了罢。

“我们都不会做灵魂的缝合工作，因此，她仍时不时要挣扎，使我疯狂——但她却自由了！或者说我自由了，但恰恰是这自由将我束缚。若她仍然饥渴……。我摆脱了黑暗，而后，还将撕毁这光。哦，我早应料到这是必然！这一次我醒得早，那天很好的夕阳。子弹刚发出去的那一秒种，万物分明。是的，这一切我都无能为力。我想天气很好，晚霞如火，不过，并入的是灵魂，随鲜血深入土层。我的情绪？每一年我会送去一枝红玫瑰，年轻而陈腐。此次我并未崩溃。我总能感到他——何时何地，止梦里没有。那天我独自穿过闹市，很多目光，但总缺乏些什么：我从未与其他人说过话，这将令我孤独。啊…你是第一个，虽然，我知道我在空自言语。看，灯又灭了一盏了。我想黎明将至——不……回忆是我的梦魇。”

他醉倒在桌上，而我只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