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病了,病的很重,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了。
二十岁的年纪,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如一朵盛放的野蔷薇,娇艳欲滴,本应迎着阳光的方向,感受微风的轻抚,翩翩起舞着。好想做花丛中的其中之一,即使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朵,也好。
习惯了病房中那单调的生活节奏,一日三餐,味道总是那样平淡无奇。每当躺在病床上,目光触及那片洁白无瑕的天花板,我不禁长长地叹息,心中满是对光阴匆匆流逝的无奈与对自己命运多舛的哀伤。面容平静如水,眼眸深处却是一片茫然。偶尔,一滴泪珠会悄然滑落,却无声无息,仿佛连哭泣都成了奢侈。
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靠窗的位置。冬天的时候,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轻盈的在空中起舞,每当这时,我都会坐起来,趴在窗边的阳台上,观看这冰雪的盛会,雪飘的累了,就在窗玻璃上歇了,形成了那些冰花,很好看的,那是我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唯一的乐趣了。
这天是圣诞节,大街上红色绿色交织成一片,那是属于圣诞的色彩。
如同往常一般,我静静地坐在窗边,一只手托着脸颊,凝视着窗外的世界。医院是一座环形建筑,呈U型设计。就在某次不经意间抬眸的瞬间,我发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与我同样孤独地守候在窗前的人。他也在四处张望,似乎同样被这冬日里的喧嚣所吸引。竟然还有人如我这般,我不禁被他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仿佛感应到了这份直接而真挚的视线,他也向我这边望去,然后露出温暖的笑容,并轻轻挥动手臂作为问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互动,我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羞涩地回应了他。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大约只有三四十米。只见他对着玻璃呵了一口气,然后用指尖写下“你好”二字,特意反向书写以便我能更容易辨认。受到鼓舞,我也模仿他的动作,在自己的窗上写下“Hello”。接着,他点头示意,指向窗外某个方向。随着他的指引,我的目光随之移动,最终落在了一棵璀璨夺目的金色圣诞树上,它在夜幕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更显耀眼。再次抬起头时,发现他已经再次在窗户上留下了新的信息:“Merry Christmas”。那是他对我说的节日祝福。带着感动,我微微点头,随后也在窗玻璃上写下了“Thank you”,然后带着一丝满足感,缓缓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们的交集似乎成了日常。隔着窗户轻声交谈,尽管每次只能寥寥数语,却也足以驱散彼此心中的孤寂。我不禁猜想,他是否也如我一般感到孤单呢?随着时光流转,那份陌生感渐渐消融,仿佛两颗心正悄然靠近。一日,鼓起勇气询问他所患何疾,他却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未予言明。那抹笑容背后隐藏的秘密令我愈发好奇,甚至萌生了冲破束缚去往他所在楼层的念头。然而理智告诉我,必须尊重医嘱,不可轻易逾越。
冬去春来,窗外的树木悄然间披上了嫩绿的新装,然而枝叶尚显稀疏,并未繁茂。倒是花坛里那些早早绽放的花朵更为夺目,争奇斗艳,绚烂夺目。而我,却依旧坐在窗边,凝视着这一切。相较于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草,我仿佛失去了活力,只是静静地发着呆。就在这时,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眼眼中,依旧是那个他,一如既往地向我挥手致意。随着春天的脚步临近,气温渐渐回暖,我们已不能再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留下字迹交流,于是便改用纸笔写下想要传达的信息,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窗台上。尽管隔着一定的距离,字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我们依然能够辨认出对方所写的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成为了我在那段孤寂岁月中唯一的慰藉。我总是期盼着他的出现,渴望与他分享每日的点滴趣事;每当我有所疑问时,他也总能给予回应。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直至盛夏时节,蔷薇竞相绽放,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我对这种花朵情有独钟,便指向那片绚烂,与他分享这份喜悦。他轻声回应:“正如你所言,这花与你一般,皆是世间绝色。”次日清晨,医生叩响了我的房门,手中握着一枝白中带粉的蔷薇。他告知我,这是遵照某人之命特意送来的礼物。心中满溢欢喜,我迫不及待地靠近窗边,挥手示意。见他如约而至,将那朵精致的蔷薇置于窗前,微微颔首。随后,只见他在纸上勾勒出一颗心形图案——那是他对我的倾慕之情吗?我模仿着他的举动,在相同的位置画下了另一颗心,并将那朵蔷薇置于两心交汇之处。不知他是否能透过窗户,清晰地捕捉到这份心意。自意识到自己已无法离开他那一刻起,这份情感便悄然滋生。尽管彼此间的沟通无需言语,却比任何话语都来得温暖与默契,成为了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共鸣。
我对明日的期盼竟让这夜显得格外漫长。我的房间里灯火依旧,而他的房间,那盏熟悉的灯光也在静默中散发着温暖。伴随着这份安心,我渐渐沉入梦乡,却未曾知晓,他房中的灯火是否依旧通明,抑或已在深夜中悄然熄灭。
晨光初照,我如往常般伫立窗前,手中轻握着他送来的玫瑰。花瓣间藏着一张小巧纸条,墨迹犹新:“我很喜欢你。”小心翼翼地将其珍藏,目光便再也离不开那片熟悉的街景。时光流转,不经意间日已垂暮,余晖洒满房间,我才恍然惊觉,原来已在此守候了一整天,而今日,却未曾见他身影。自此以后,每日我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凝视窗外。然而,无论我如何翘首期盼,那人终究再未出现,仿佛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街道和永不褪色的记忆。
再度踏入深冬的门槛,气温如断线的珠子般骤然跌落,寒意凝结成肉眼可见的霜白,铺满了每一寸空气。四周的植被褪去了往日的生机,化作一片萧瑟的枯黄;树木们卸下绿装,裸露出枝桠交错的骨架,在寒风中摇曳出悲凉的曲调。我的喉咙间也开始响起不祥的低吟,咳嗽如同潮水般日夜不息地侵蚀着身体,直至那腥甜的血丝混杂其间,昭示着生命之火正逐渐微弱。我愈发频繁地凝视着窗外,渴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将这世界的最后一抹风景镌刻于心底。
十二月二十五日,又是一年圣诞节。这一天,我食不知味,胸口仿佛被无数细针刺穿般疼痛。即便如此,我还是强撑着身子,缓缓坐到了窗边。窗外,熟悉的红绿交织,那棵熠熠生辉的金色圣诞树依旧伫立其中,大雪纷飞,为其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外衣,使其更加夺目。不同于往年的是,今年,金色圣诞树旁多了几抹色彩——红的、绿的、蓝的树木点缀四周,然而,在我眼中,唯有那棵金色的圣诞树最为特别,即便置身于众树之间,它的光芒亦不曾稍减。
我在窗的玻璃上轻轻勾勒出一颗心形轮廓,心的中央,我细细描绘出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代表我,另一个则是他。完成这一仪式感满满的举动后,我缓缓转身,带着微笑躺回了病床上,在静谧的夜晚中阖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
早晨的阳光如细碎的金粉般洒满整个房间,仿佛连冬日的寒意也被这份暖意驱散了几分。我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在这个圣诞之际,我已悄然合上了双眼。
我喜欢上了那个在十二月出现的他。他就如同冬夜里那一棵璀璨的圣诞树,散发着温柔的金光。尽管这份光芒或许并不耀眼,却足以驱散我周围的寒意,为我带来无限的温暖与光明。
来年的春天,阳台之上,两朵花儿再度绽放,一朵是蔷薇,另一朵则是玫瑰,它们盛开得如此绚烂,花瓣上那白中透粉的颜色,如同晨曦初照时天边最温柔的一抹云霞。而他,便是我的蔷薇,静默却坚定地陪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