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君逸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非不信任自己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但不代表这莫名来路的女子就一定是什么好人。哪怕不可能是为了攀上他这层关系，李顺人朴实又善良，也容易被别人利用。

　　他又想到君凝霜那看不透的实力，摩挲了一下指尖，思索着。

　　藏拙吗？

　　——

　　“什么？君丫头，你要去京城？！”

　　马氏听到这消息，惊得愣住了，李大爷手里的瓢也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这么几个月的相处，他们都喜欢这个聪明能干、坚韧要强的小姑娘了。一下子听说她要离开，还有些不舍。

　　“今……今天就走吗？”

　　“这个……顺哥已经帮我托好友人带我去京城，应该这两日就启程。”

　　老人最是受不了离别。君凝霜这一去京城，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马大娘，李大爷，别担心。我的本事，你们还不清楚吗？我有的是让自己吃饭的本事，现在顺哥替我安排种卖草药的事务已经游刃有余，咱们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也不用我太操心了。”

　　她要完成任务，必须走出这小村子。不然别说杀了君浅浅，要她碰上这魔气所化之人，得等到天荒地老。

　　“唉——”

　　马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给君凝霜收拾行囊去了。

　　他们照顾了这姑娘，如今她要离开了，也不能给让她受了委屈，看上去寒酸。

　　煞龙王本就在君凝霜的精神识海里，与她心眼合一。看着两个老年人微微佝偻的身板急匆匆走来走去，它深红的龙眸流露出几分认可。

　　“这对老夫妻对你不错。”

　　它巨大的黑色龙身盘曲着，黑色龙鳞在君凝霜金色的精神力海浪之下微微泛光。煞龙王龙须微扬，随后得出了一句结论。

　　“相对而言，人是更复杂的。”

　　君凝霜笑笑，点头。

　　“我要守护的，就是这千万复杂之人内心的纯粹世界。”

　　那边，君逸立于竹林之间。一道暗影轻轻落下，正是十七。

　　“主子。”十七恭敬单膝跪地行礼，听声音，他竟是极为年少的样子。

　　“嗯，如何？”君逸摆摆手，示意十七起身汇报。

　　“是。”十七并不废话，微微躬身道，“属下已经打探明白。这君凝霜，九岁于家人走丢，被一处山里的老猎户收养。两年后老猎户死，她便苟活在山中，生活并不如意。几个月前不知为何，浑身是血倒在半山腰，才被李顺捡回来。”

　　“还有……”十七停顿了一下，“她失忆丢了大半从前的记忆。据以前与老猎户有些来往的村民说，君凝霜从前与一个小姑娘共同在老猎户那儿生活……只是那姑娘找到了家人……”

　　十七深吸一口气。

　　“就是君小姐！”

　　君浅浅？！

　　听到这个名字，君逸瞳孔微缩。原来他那个让人不喜的妹妹……便是来自这里吗？

　　君凝霜。

　　他默念这个名字。

　　隐隐之中，脑海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唤着他“哥哥”，跌跌撞撞地跑来。他企图穿越时光去拥抱她，她的身影却被无数闪烁着的锋利碎片格式，破散成荧光消散。

　　“妹妹……”

　　君逸下意识的伸出手要去接她，开口，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唤不出妹妹的名字。

　　但那三个字必然不是“君浅浅”。

　　“十七……君凝霜……君凝霜！你可知她名字的由来？！”

　　十七自小跟在君逸身边，虽是暗卫，但默契和感情早就到了友情的程度。十七感受到君逸的激动，心里也有些猜测，但他只是羞愧地低下头，眼里有无法帮到主人的惭愧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恨。

　　“属下无能，没有调查清楚，请主子惩罚。”

　　君逸深吸了一口气。

　　他被冲昏头脑了。

　　君凝霜有这姓，或许是因为从小与君浅浅一起，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两人关系好，情同姐妹，干脆一起姓也有可能。

　　但若是这样，两人关系那么好，为何君浅浅归家以后，一次没有提过自己的朋友？

　　也是。君浅浅，他这个离别了七年才回来的妹妹，那么傲气，怎么允许一个见证了她乡村狼狈日子的同行者。她高高在上的蔑视，让君逸不喜，也有些心痛。他君家将门女子，被宠在心尖尖上，可以骄纵跋扈，可以尊贵雍容，却不可看不起这天下黎民。

　　这姑娘孤苦伶仃，他在路上多照看一点罢了。不过……

　　君逸眸光一闪，似是泄了气，倚靠在身后碗口粗的翠竹上，微微叹息。半晌，他抬手摆了摆。

　　“罢了，当年妹妹走丢，便是有心之人为之，这么多年也……十七，下去吧。”

　　“是。”十七拱手行礼，化作暗影消散。

　　按计划行事吧。

　　君逸垂下眸，想。

　　——

　　没有多少耽搁，两个时辰不到，君凝霜就收拾好了东西。实际上她有空间，但为了装样子还是在包裹里塞满了东西——村民们也是太热情了，都拿着家里的东西到村口为她送别。若不是她推辞塞不下了，只怕马车里都要再多上几筐蔬菜鸡蛋。

　　君逸让十七当马车夫。当然，他说的是，十七是他晚来一步的仆从，但君凝霜也不会多去计较就是了。

　　君逸先行一步出发，君凝霜与十七晚了一柱香再启程。

　　十七要扮伙计，自然不能再是暗卫打扮。他一身普普通通抹布衣裳，皮肤也黝黑了许多，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见君凝霜，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呲着乐：“君姑娘，你坐稳了就行。”

　　“好。”君凝霜眉眼柔和下来，温温道了声谢，“麻烦小哥了。”

　　十七憨憨地点点头，吆喝一声，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了。十七看向远方，这才猛然记起来收起笑容。疑惑与警惕缓缓从他眼底升起。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暗卫，他刚才的表情便是失了分寸……那下意识的亲近是……收到的蛊惑吗？不太可能啊……

　　十七不动声色地抽了一下鞭子。马儿低吟一声，马蹄踏着散落在土道上的阳光，影子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