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56 长谈

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在这一时间出现，有种诡异的好像穿越了时光的感觉。

可当孟宴臣闻声看向付闻樱，轻而易举的能够触及到她眼底的水光时，和前世自己的最后一次和解，也终于在此落停。

喉间先是一动，是无意识的自我调节。

紧跟着，孟宴臣悄无声息地挪开目光，望向和母亲交握的双手。

孟宴臣曾经很痛苦。

他轻声着，说出了这对双方都如同凌迟一般的答案。

这大约在心中来说，是一种伤害，可孟宴臣还是说了，将过往母亲强势，孩子退避的那种并不乐观的生存状态剖析给母亲听。

听到这答案的付闻樱不止心下一凉，指尖也似乎轻颤了下，顷刻间就觉得冷了。

出于惯性，付闻樱蜷缩着指尖，下意识的一动，想把手收回来，却被孟宴臣强劲有力的指尖握住。

孟宴臣在我想研究昆虫，您要让我接手家业；在我自己工作，您还要让我的助理打小报告；在我没有喜欢的人，您也要让我相亲结婚……

孟宴臣几乎在每一个您提出了建议，我并不想遵从，而有自己想法却又不得不按照您的意见去选择的时候，都很难受。

孟宴臣难受的久了，会觉得有些痛苦，很不开心，也笑不出来。

孟宴臣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就是在您光辉下，却只被容许有一个瓶子大小的地方，挣扎求生的小毛毛虫。

孟宴臣的声音很轻，好像只是在讲睡前故事一样，将过往那些折磨他的情绪，一字一句的，和这个曾经给他施压的人讲起。

因为他的眼神是向下的，平白就增了几分落寞，让付闻樱在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时候，仿佛觉得，孟宴臣才是那个无数深夜睡不着的人。

孟宴臣所说的话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指责，可所说的内容却无疑是对付闻樱过去教育孩子一种真实意义的讽刺。

这么优秀的孟宴臣，明明是她付闻樱心中的天之骄子，明明哪里都优秀，可偏偏孟宴臣自己竟然觉得自己是毛毛虫。

付闻樱感觉自己的心口都像是被攥了一下，有那么一刻的难以呼吸。

她的心思也从今天晚上发愁养女非要选择一个一眼能看到头的后半辈子，而回到了对儿子教育可能存在问题上。

孟宴臣一下一下的拍着付闻樱手背，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轻柔又有耐心。

孟宴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峰回路转，孟宴臣垂下的眼眸也重新抬起，对上了付闻樱关切的目光。

孟宴臣现在每一天都很忙，有时候也会有点累，但真的很开心。

孟宴臣启唇而笑的这一刻，是他自己面上的春暖花开，也是付闻樱心中的冰雪消融。

指尖轻轻捏了他一下，理解到母亲这是询问的意思，孟宴臣也不遮着掩着，而是将自己已经想清楚了的那一段心路历程，也向母亲大方展开。

孟宴臣那时候您看出了我喜欢许沁，让我在把许沁留下和保留自己感情中间做选择，我不答应您就把许沁送走，我觉得您简直无情到了极点，对我而言是多晴天霹雳的事情，您说的轻描淡写。

孟宴臣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我都过得很痛苦，可我的痛苦您看不见，直到许沁和宋焰在一起，这份痛苦又增加了一份不解。

孟宴臣实不相瞒，您问我为什么我对妹妹不上心，连她的感情问题都没有注意到，我自己也觉得很不解，实在是不懂许沁究竟喜欢宋焰什么。

孟宴臣我年少时的感情不被允许，还要看着我当成亲人的妹妹为了一个小混混和家庭决裂。

孟宴臣这无疑对我的感情又是一次伤害，与您在少年时给我落下的那一击形成两面夹攻之势，让我一度笑不出来。

孟宴臣直到……

付闻樱什么？

这是孟宴臣头一次和付闻樱聊关于个人成长的感情问题，是付闻樱以前完全不知道的角度。

这一刻，他们母子之间好像被这些往事而拽在了世界的两头，可却又好像被这些能够说出口的过去而牵连到了一起。

孟宴臣话语中的每一个转折于她而言，此刻都无比重要。

所以孟宴臣的语气一停，付闻樱甚至连给他一点反应时间都等不及，就忍不住追问了上去。

孟宴臣松开一直紧握着付闻樱的双手，把付闻樱刚刚由于激动而带的有些滑落的披肩重新给她裹在肩上，不透一丝寒气进去。

然后挪着身子，正面朝向付闻樱而坐，郑重的重新将付闻樱的手拢在掌心。

孟宴臣妈妈，从前是我阅历不够，还不清楚人的感情究竟该是怎样抉择。

孟宴臣如果那段感情本身就足够坚定，即便您从中拆散，即便我们两人分隔两地，等到以后长大，拥有了更多的自主选择权，未必就没有后文。

孟宴臣可我没有，这就足以证明那段感情连我自己都不坚定。

孟宴臣也正是因为那样的不坚定发生，当我自己都动摇的时候，也就不能怪您轻轻一拆就散了。

孟宴臣的语气还是那样平和清淡，可却不难听出时光在他身上流经的阅历。

孟宴臣当我自己遇到了一份不让我觉得痛苦，而让我觉得轻松，愉悦，相得益彰，心有灵犀的时候，我恍然明白。

孟宴臣一段健康的感情关系是多么重要，甚至会影响自己的人生。

就像现在的他，也像现在的许沁。

当年他和许沁之间的那一段看来真的是不应该存在，因为许沁那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孟宴臣自己显然是并没有咬定决定不放松。

看看人家许沁，就咬死了要宋焰，不管好还是不好，好像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似的。

人在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虽然不能太没理智，也总得有一些百折不挠的气劲在才行。

当他遇到了自己真的想要执手一生的人的时候，发现竟然连结婚等几个月都觉得有点时光漫长，恨不得明天就能去结婚，恨不得婚礼都能办个十几场。

虽然孟宴臣并不赞同许沁因为一个宋焰做到这种地步，但如果许沁能自己坚持，并且咬着这种坚持走一辈子，别人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能祝好。

孟宴臣妈妈。

孟宴臣付闻樱女士。

孟宴臣我要郑重的告诉您。

孟宴臣我爱您，爱爸爸，爱我们这个家。

孟宴臣做孟家的孩子，做您的儿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孟宴臣可是，现在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他的笑容不似作假，温和的好像月光落进了屋子，给他整个人都晕上一层温和的柔光，明亮而光辉。

像跨越者好几辈子的时光，圆上了那个，付闻樱刚刚突然一下，仿佛在耳边响起的问句。

付闻樱一向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强人，杀伐果断，决绝果敢。

可这一刻，却在这个普通的母子谈话的夜色里，被亲儿子的温柔坦白所击垮，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母子之间关系彻底破冰，就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的抱住了孟宴臣。

付闻樱宴臣，对不起……

泪水在孟宴臣肩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印痕，孟宴臣将付闻樱明显情绪波动的身躯揽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肩。

孟宴臣妈妈，都过去了。

付闻樱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按照往常，她这时候应该背过身去，调整好情绪，再和孩子说话。

可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有的时候付闻樱不得不承认，孩子确实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想要做选择的时候，不再是家长轻易就能阻止的了。

被孩子所要的自由冲击的久了，如今冰释前嫌，感触比一直亲近还要来的大。

此刻，趴在儿子宽阔的肩膀上，付闻樱有点服老了，也尝试着，将自己往常坚硬的防备透开了些许。

付闻樱妈妈曾经做过伤害你的决定，可你已经在妈妈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长大了。

付闻樱还成长得如此坚韧，接管集团，比妈妈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好。

孟宴臣也笑了。

其实他的妈妈，确实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慈母，可其实也不像他记忆中被描述的好像母夜叉的样子。

好像自从不去在意许沁，不再去讨论和许沁之间共同存在的记忆，也不强行的想要让许沁留在这个家后，他对这个家的感情也完全变了。

看待母亲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了。

妈妈并不难交流，妈妈也没有那么凶。

这一夜，母子两人剖开心扉谈了许久，谈到后半夜，谈到温度真的凉透，谈到母子都打了哈欠。

到最后，甚至已经开始说起了纯粹消磨时间的话，要回忆的时候已经快想不起了。

可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抱着这样的冰释前嫌，付闻樱在重新调整好心情后，又再度去了一次许沁的屋子。

可是和上次的一碗粥差别不大，这一次已经从一碗粥变成了她身上毫无可图，许沁坚持认为，她和宋焰的这段感情中，她才是那个坐享其成的人。

付闻樱听着，面上依旧平静，心中感受却在坠到谷底之后，坠无可坠，一阵刺痛之后，仿佛难受过头，也不难受了。

最后，付闻樱什么也没说，许沁对付闻樱的心痛没有丝毫感受，还以为付闻樱终于接受了她的感情，露出了个拨云见日的笑。

付闻樱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付闻樱以后，照顾好自己，工作再忙，也别忘了好好吃饭。

别的，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帮许沁的了。

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如果要做的再多，她又会变回那个会带给孩子痛苦的母亲。

那种感受，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和孟宴臣长谈了一次之后，就不会想要再去做那个坏人了。

所以，对许沁，付闻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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