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梦,我从梦中陡然清醒。
李响吻着我的额头,把我藏进他怀里。我抱着活生生的李响,却无法弥补梦里的伤。
他打开了卧室的灯,戴上这些年来早已摘不掉的眼镜。
李响举起我们交错着的手,无名指的银色戒指早已褪色,指间的白色痕迹也昭示着它的存在已经很久很久了。
“傻瓜,一切都结束了。”李响告诉我,那只是一场梦,一场年代久远到要追溯到十五年前的梦。
是梦吗?是吧,我看着戒指在我手上留下的痕迹,墙上的时钟清清楚楚写着今夕何夕。
卧室里还摆放着他和我求婚时一模一样的仿真花,和我们在青华支队见到的是一样的。我记得他亲手为我戴上了戒指,也记得我们一起赏过了寒冬的梅花。能为我做这些事的除了李响,还能是谁呢?
“别想太多了。”李响抱的我更紧了些,以至于我无法看见他的脸,“安宁,我快要走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你要去哪里?”我不解,他说的话就像是离别。
“当然是去出差,你又忘了吗?”李响对我笑着,他已经习惯了我总是随时随地会忘记一些事情。
“等我走了安欣会多陪陪你的。”他把我托付给安欣,那个我永远不会忘的人。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看着李响,他好像要走很长一段时间。
“很久的,可能会错过明年的花期。”
那的确要很久了,我起身换上了那件穿了许多年的水蓝色条纹衬衫,催促着他尽快出门。
公园的落叶铺了满地,不如夏夜那般百花盛开纷繁美丽,我们曾在过去无数个繁星漫天的夜里坐在台阶的最高处,欣赏着亘古不变的星空。
我又想起他求婚时好不容易买到的那束花。
“你再给我买一束吧,和那时一模一样的花。”
“买不到的。”李响低头吻了我一下,“那是三十一岁的李响送你的花,四十六岁的李响买不到了。”
我觉得他在敷衍我,又觉得他在说真的。
“安宁,你真的想要那束花吗?”
我看着李响,认真的点点头。
他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带着我向前走。
我不知道约会要来烈士陵园做什么,我向来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会让我心悸的老毛病加重。
“去吧,安宁。”李响指着阳光的方向,“一直走,别回头,会有人送你一束这样的花。”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依旧把他留在原地,向光里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走近却越觉得失落,就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里了。
心突然痛的厉害,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洞,我无力地蹲在地上,努力调整着呼吸。
秋风把花吹了满地,我勉力支撑着捡起脚边的秋海棠,走到摆满鲜花的墓碑前,却看到了金漆文字上面那张永远年轻的脸。墓碑上熟悉的黑白照片像一把锋利的刀重新挑开我的伤口,早已错乱的记忆也犹如风浪般汹涌而来。
我抬手擦掉茫然无措的眼泪,无名指上那只早已氧化发黑的戒指又呈现在我眼前。
罗征脚步轻缓的从远处走来,他站在我对面,用最轻柔的方式最后一次抚摸我的脸。
“安宁,我就只能陪你到天亮了。”
听着罗征的声音,我终于想起,原来李响没来得及吃早饭,没来得及送我捧花和戒指,没来得及陪我去看凌寒的梅花。
李响死了,他早就死了,死在了想要和我求婚的那一天,死在我们相爱的第六年。
风轻柔的拂过我的嘴唇,像李响的吻,我仿佛又听到了他的声音,蓦然回首,没有灯火阑珊,也没有故人如斯,只有满地秋风忽然间将落叶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