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李响,我和谭思言的交集大概会止于高中毕业之后。
谭思言是我的同学,是一个自我认识就不曾变过的人。
他年少时期就充分展现了对正义近乎执着的追求,比如不自量力的去帮助被校外混混欺负的毫不相识的同学,或是总不肯通融因为各种事由而没来得及完成作业的我。
我劝过他,当自己没有力量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这家伙倔的像安欣,总是油盐不进。我气急败坏的警告他,像他这样臭脾气的人以后肯定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毕业之后谭思言考上了临江政法大学,而我去了北京,本就甚少的私交也因此彻底断了线。我的世界里有太多人,而他只是我记忆里普通同学中的一个。
突然提起他,没有别的缘由,是因为李响昨天告诉我他失踪了。
我只知道还有一个市府研究员在和他并肩作战,却从来不知道那个人是谭思言。
李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照常去上班,我只能悄悄动用我的关系试图寻得谭思言的一丝讯息。
他的突然失踪意味着什么我和李响最清楚不过,如果他真的遇害了,那么下一个人一定就是李响,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被紧紧揪起。
支队办公室里的伙伴们一如寻常的工作着,我的眼睛总是穿过玻璃看着办公室里那个忙碌的身影,预感到自己结局的他好像前所未有的放松,再也不用靠着那些劣质茶叶保持清醒。
“再看就成望夫石了。”闲暇下来的张彪端着双层玻璃杯坐到我身边,“至于吗?谈了这么多年恋爱不腻啊。”
我扒拉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回头我就告诉你女朋友,这么多年你已经看腻了。”
说起来张彪的女朋友跟我和李响是有些缘分的,当年我们在双桥派出所抓那个强奸杀人犯受伤时她正好在市医院实习。这么多年了,她也称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外科医生了。
“宁姐,当我嘴欠,什么都没说。”张彪自觉的闭上嘴巴,并用手打了一下。
大概是源自于李响昨日的坦白,安欣坐在窗边看的比我更入神。
就在几天前,我把搜集到的所有关于师父的罪证交给安欣,他似乎有些理解了我为什么不肯把真相说出口。
“你以为这样,他的痛苦就会减少吗?”我突然发现安欣质问我的语气和谭思言问我为什么骗老师的时候是一样的。
我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他抬头冲我笑着,卸下了负担的样子好像回到了六年前。
“忙了一上午,吃些东西吧。”我打开了放在他桌子上很久没动的保温盒,里面的饭菜是我精心准备的早餐。
“等一下吧,手头的工作马上就结束了。”李响崭新的玻璃杯里装的是澄澈的白开水,只是因为忙碌还没来得及喝。
“等下班了我们去公园走走吧,听说今年梅花开得早,现在已经能见到了。”
“好。”我看着李响兴致高昂的样子,却只觉得他像在用有限的时间去弥补所有的遗憾。
“谭思言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头绪。”我劝慰着李响,想让他的心里还能再燃起一些希望。
是的,我想去找高启强谈一谈,用高启盛的命来换谭思言的一线生机。在我和赵立冬之间高家兄弟会更信任谁一些,我大概有那么一二分的把握。
只是李响没有告诉我那时的他又在面临着怎样新的抉择。
“我相信你,相信你会保护好他。”李响笑着摸摸我的头发,施伟和陆寒趴在窗外挤眉弄眼的偷看着。
“响队,这是办公室,注意纪律。”
“就你话多。”李响拉开玻璃佯装要打那些没大没小的小徒弟,“都是你们师父给惯的。”
陆寒眼疾手快的藏在施伟身后,感觉到危险解除以后探出头来:“响队,你们在吃什么呢?”
“续命的丹药。”我把小陆的脑袋从窗口推回去,“再不吃饭你的响队就要饿死了。”
一直坐在窗子下看着两个徒弟作死的安欣终于出了手,他扒拉开施伟和陆寒,关上了那扇连接着内外的窗户。
李响看着安欣,安欣却在躲避着李响的眼神。
“好啦,吃饭吧。”我把李响拉回桌子前,什么都不急于一时,除了吃饭。
可还没等他坐稳当,办公室里的电话又响起。
“郭局让我去一趟他办公室,等我回来再吃。”
看着李响不慌不忙的脚步,我不疑有他,只是随手收拾着办公桌上杂乱的文件,直到看见了来电显示。
我顺着号码拨回去,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怎么还没过来?”杨健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李响去了哪儿?”
听到是我的声音,杨健沉默片刻后回答道,“碉楼广场乡源坊,高启盛劫持了高启强要见李响。”
不是要见李响,他们是要杀了李响。想到这里,一颗心突然跳的厉害,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我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我见过许多不怕死的人,可期待着自己能够牺牲的只有李响一个。
这里的楼层不算高,比起九年前的楼顶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次我没有抓住他的手。
我看着李响坠落,和他一起坠落,却始终没能碰到他的手。
强烈的撞击让我的五脏六腑像要裂开了一样,李响就在我身边,却像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他流了那么多的血,一直蔓延到我的手边。
我在奋力的爬过去,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喷薄而出却是和他同样的血液。
原来在生死面前,我们是这样的无力,我只能看着鲜红的血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流到地上开始变冷。
李响安静地躺在地上,我看着李响,看着茫然无措的安欣,看着这阴沉的天空,那是我们所在的方向。真的太累了,就算再努力也等不到京海的天亮了。
就这样吧,我闭上了眼睛,隐约听到了救护车呼啸的声音,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