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堂之变

雨后的临安又恢复了往日的闷热，又多了好几分的潮湿，弄得衣物被子都是潮乎乎的，人们稍微活动活动出了汗就黏唧唧地粘在了身上。那天晓市卖鱼的大爷还说“这往年也没这样的天啊。”好多在临安备考的举子望着本来应该春和日丽，空气清新的市街，本来想吟咏一首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夜里，很黑，背面就是夜市，陈府门前跑过了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打更人从远处走来，敲了梆子。在榻上和衣而睡的陈彦自知该起了，已经五更了。

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下人送上了清水漱口。陈家是世家，这宅邸自然就在离皇城不远的地方，脚程也就两盏茶的功夫。陈夫人取来官袍给老爷穿上，整理好后目送老爷离家。

陈府这一条街上不少都是朝廷官员的住处，好多人家此时都打着灯笼走出人来，一时间，整条街想有条火龙慢慢移动，也颇为壮观。

不知怎的，陈夫人总觉得今天格外不同，还说不上什么。陈老爷一生无妾，与陈夫人自媒妁之言成婚，一直举案齐眉。这位侍郎夫人本家姓陆，关上门后，陈夫人一直暗觉不对，总觉得自女儿婚约定下后，夫君像是有什么一直瞒着她。

时间尚早，还有半柱香的功夫。进入待漏院，下人殷勤地送来热牛乳，可惜马屁拍错了地方，陈彦自小对牛乳不耐，于是闭目养神。

上朝的鼓响了，挂入了大殿，陈彦暗自打了个哆嗦。

官家在上，众臣齐跪。

约莫一个时辰的早朝在半昏半醒中开完，最近前线也吃紧，而这帮文臣讨论的竟不是战术战法，也不围着沙盘谈论排兵布阵，送来的战报不管是输是赢也都应付了事。他们，哼，竟然就议和还是收复失地争执了一个多月，哼，都是群背信弃义的卖国贼，鼠目寸光不知所谓！

散了朝，陈彦暗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一位天使叫住了他：“陈侍郎留步，陛下召见。”

瞬间，陈彦回头看了看那座龙椅的一角，冷汗簇簇落下。

吏部，管官员任命等事，是六部中肥水最多的部门。呵呵，自古不少吏部侍郎单独面见圣上都打哆嗦，手里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心里最是清楚。

圣上已转入后殿，还不到夏天，宫里就开始用冰了。

“臣，问陛下圣安。”弓腰跪下，一滴冷汗掉在地板上。

一阵寂静。

还是寂静。

太阳已经高高爬上来了。

树上的鸟都开始叫了。

陈彦还在地上趴着呢。

又一阵沉默。

“陈彦啊”，陛下终于开口了，这一段时间的寂静，这圣上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今天啊，王起上了一道折子，你看看。”

“臣王起，陛下圣躬安。……陛下者，内宅事不欲豫心，但先帝在时，陈故太爷尝于臣府中置眼线以谋私别盛大人满门离，臣恐祸及，实不知所为……”

完了，真的完了。

他一生谨慎懦弱，凡事不敢逾矩，只是为了女儿。那王家可不是什么福地洞天，他不求女儿多富贵，但求她一生平平安安不受这朝堂牵连。他给王起送礼是破了自己为官的规矩的，他就是……就是……想让女儿好而已，仅此而已，他为官数十载，战战兢兢，与妻子谨小慎微。秦桧当权后，自知王氏与其势均力敌，如今也算是与其示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

等陈彦醒来，诏书已经宣读完毕。官被罢，府中男丁变卖，女眷罚没……财产尽数上交没收。陈彦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汗，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周围婢女的尖叫声，花盆器物等的碎裂声，木头砸在人身上的憋闷声充斥着耳朵，可怎么也听不清楚，像是在空旷的峡谷中听到的似的。

怎么办？去找谁，对，得找人。

现在已经是晚膳的时间了，街市上有好多闲逛的欢声笑语，现在趁那些官兵只知道打砸抢，还顾不上绑人，赶紧走。

吴大人，不开门。

范大人，不开门。

独孤大人，不开门。

呵呵，不开门，都不开门！

陈彦瘫坐在地上，缓过神，踉跄着往家赶去。女儿！了了还在家中，了了不能被卖走，不能！

可家中已经满目疮痍，梁上的“上善若水”掉了下来，上面还有下过雨未干的水，流着泪。

“了了，夫人，了了！了了！”“啊！夫人，惠玲啊……你怎么……”

后庭院中，一抹衣裙飘在了离地面几丈的地方，随风慢慢地飘。

来不及伤心，陈大人，哦，不，现在应是陈庶民，赶快跑到了了的屋中。

一片狼藉，了了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