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别走

阿鲸诶？

时光在此刻好像停滞了。

四周的欢声笑语被什么打断，窗外的鸟突然噤了声，窗外不曾停止的空气流动似乎也按下了暂停键，气流碰撞所产生的摩擦声也不见了，好像空气突然没了一样。

现在只剩云七韶自己的呼吸声，和在她胸腔里咚咚直跳的心脏。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死一般的寂静自她脚下蔓延，涂满地面，涂满墙壁，再流向外面，试图涂满穹顶。

但只是时间凝滞了而已，云七韶试图抬手，却亲眼看到手抬不起来，或者说，抬得太慢。

也许没有事物能够在这里行动。

但是云七韶隐隐能感觉到，确实有“什么事物”在激烈地碰撞，撕扯，交融。

也确实有“什么事物”在带着整个世界一起旋转。

这是什么，离心力吗？云七韶突然感到失笑。

这个“世界”不希望——至少现在不希望她意识到“其他朋友”的存在。

但如果她问了，“世界”肯定也会给予相应的人选。

现在肯定不是现实世界，也肯定不在物质世界内。云七韶的大脑也在随着这个“世界”一同运转。

咔。

阿鲸额……就像，你看，一佳？你同桌？还有风涵？还有凤梨啊，梅朵啊，现在在别的班的易菲啊……

太生硬了，但确实是现在的她慌张时会报的回答。云七韶不由自主地想。

不过看来“世界”给予了回应，现在外面风呼呼吹，外面走廊似乎有同学在摔跤，教导主任生气的声音也在变大，看来摔跤比不下去了。

阿鲸所说的，除了“一佳”都想不起来了。

阿鲸还有……今天十月十八日了，怎么了？

阿鲸你……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云七韶看着阿鲸，阿鲸看着云七韶。

这是云七韶对“世界”的试探。

云七韶走。

云七韶向阿鲸伸出了手。

阿鲸诶？

云七韶我们去找一佳玩。

阿鲸诶？？

阿鲸的手指瑟缩起来，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去碰云七韶的手。

云七韶……怎么了？

阿鲸面露难色，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才说:

阿鲸额……以前是。

云七韶嗯？

阿鲸以前是朋友，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她开始欺负我。

答的爽快……还是她啊。

不过……

云七韶有问过她为什么吗？

阿鲸问过，但她不肯说。

云七韶呼出一口气。不知道原因还无缘无故的欺负吗？如果过分了，她先带着阿鲸告状。

告完状再好好谈，谈不了就揍一顿，直到她给出原因。然后希望这样顺带可以让她回到现实。云七韶想。

阿鲸但是……感觉一佳她不像她了。

云七韶听到这句，突然精神起来。

云七韶什么叫“感觉一佳不像一佳了”？

希望阿鲸别问她为什么都是同班同学还要问她为什么没发现。云七韶想，目前阿鲸对她似乎是有问必答，那先这样吧。

阿鲸就……

阿鲸斟酌着语句，思考了一下，回答到:

阿鲸之前的她你也知道，外表很文静，活泼友善还坚强，十足的妹控，学习非常上心。

我不知道。云七韶目移。

阿鲸但是现在……整个人似乎，“砰”地膨胀了起来，妹妹也不讲了，好像她妹妹念念不存在了，作业也不写了，话也不说了。

好像有用的信息不多啊。

阿鲸没事还光拧我，还乱扔我文具，现在是往垃圾桶扔，下次应该就是马桶了吧。

云七韶……她人在哪，我们和她去谈谈。

云七韶攥紧了拳头，之前她在小学担心的事情似乎实现了。

果然阿鲸是她好朋友吧，就是暂且看不出太多自己对她这么上心的原因。

就当我正义感爆棚吧。云七韶想着，正想拉她，阿鲸却露出了“你在讲什么”的表情。

阿鲸今天她没来。

阿鲸虽然没有多说，但云七韶已经从她脸上看出了不少东西:她的相关信息你都要问我，你难道可以带着我去她家找她理论？

云七韶额……好。

看来关键点不是一佳。云七韶想。

云七韶啊，好像快上课了。

云七韶看向重点，喃喃自语。

按照游戏的套路的话，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难得遇到有问必答的人，让她问问阿鲸。

云七韶那——阿鲸，能说说你的大名是哪几个字吗，我待会用。还有就是……我不太舒服，想回家——

阿鲸啊……■■li，■业的■，■来的■，黎明的黎。

消音了。云七韶在心中无声痛哭。

阿鲸回家的话……

云七韶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阿鲸回家……

阿鲸离开……

阿鲸别……

？？！

云七韶瞳孔地震。

眼前的阿鲸紧紧攥住胸前的衣物，低着头，粗重喘息着，而她身后，教室的色彩突然被人搅起，阿鲸米色的外套逐渐抽条，融入身后波涛汹涌的颜料之中。四周的声音被颜料卷得走声。同学的声音化为魔鬼的乐声，风声也扭曲为破碎的片段。桌椅升起，被压缩，又被卷进色彩的漩涡，嘎吱嘎吱的钢铁破裂声也变成了一断一断的噪音。此时阿鲸捂着脸，似乎在痛哭地压抑着什么，她的身体在融化，在溃散，在被身后的“黑洞”撕扯着——

阿鲸别……b……bie z——

忽然，时间似乎再次停滞了。

云七韶惊魂未定地拽着勉强抢救出来的书包，看着阿鲸背后凝固的扭曲涡流。

现在全教室只有阿鲸的桌子和两人做的椅子幸免于难。

阿鲸假条在讲台，拿走就可以出校门了，明天见。

阿鲸擦了把脸上的水珠，试图挤出一个像样的笑容，但她发现脸上的五官已经被吸得不成形的时候，她还是收起了笑容，全然不顾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珠，平静地说:

阿鲸拜拜。

说罢，她用还完整的手朝云七韶额头一点。云七韶就觉得自己迅速向后倒下，根本不受控制——

然后，她融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