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这个摆在明处的最大破绽，分明这么明显，但我现在才察觉到。”王冬拧眉，眉眼蒙上一层冷意，“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必须这样做啊。”王冬儿歪着脑袋看着王冬，扯唇莞尔说：“必须让雨浩发觉那天和他告别的人，是我。按秋儿说的三条路，虽然选择哪一条我都活不了，但好歹能苟延残喘一阵，可我不想草草的迎接死亡，所以干脆提前去死好了。”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你在雨浩心中的地位，这么做，雨浩只会因为你难过——”
“王冬，事到如今你还是这么天真。”王冬儿轻抚粉蓝色的长发，清澈的眸子凝视王冬，眸光却莫名透露着欣慰：“不，或者我应该说，你的这份‘天真’，也就是永远把雨浩放在首位的这颗心，是我最喜欢的，也最想看到的。”
“你什么意思？”王冬微微蹙眉，没理会她，只是犹豫着说道：“但是如果...我自私的说，如果你不和雨浩告别，那雨浩完全不知道他的自由是假的，那么他还会继续自由的活下去。”
“是，他是能活下去。”王冬儿看着他，忽而勾唇冷笑了一声，眸光闪动着王冬看不懂的悲凉：
“他能活下去，并且能装的比谁都洒脱的活下去，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王冬，你想过没有，有些东西一直放着不处理会烂掉的！如果我不把一切摆在他面前，彻底撕开他的自以为是，清除他心里的疮痍与沉疴，那他什么时候心里才能过了我这道坎？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把上辈子那些烂事儿放下？什么时候才真正能接受你？”
“王冬，这些问题你都想过！但是你觉得只要等下去，一直等下去，他早晚有一天会接受你，你会迎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如果他放下了还好说，可他从没放下啊！这辈子，他没有加入唐门，却时时刻刻为唐门的比赛而忧心，他没有遇见天梦冰蚕，却还是在帝天手中把它救回来，还有穆老的伤势、魂灵的诞生、秋儿的命运...这桩桩件件，他都在竭尽所能规避他们上一世的命运！他从没放下啊！他被过去困住了。”
“所以我必须找个机会彻底将他的现在与未来割裂，幸好，我找到了这个机会——我的再一次死亡。”
“所以......”王冬被这一大段话砸的大脑发懵，但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你故意向雨浩透露自己的死亡，是要破后而立，彻底剔除雨浩对过去的心结？”
“没错，我要看到他幸福，所以必须在彻底死前亲手剔出他的心结。”
王冬儿的手抚摸上王冬的脸：“对不起，王冬，但我真的没办法了，即使会让他伤心难过，即使利用了你，但我必须这么做。王冬，未来你陪他走下去吧，我做不到了。”
“我当然会陪着他一起，就算最后他仍然没有接受我。”王冬拂开她的手，平静的说：“可王冬爱霍雨浩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嗯哼，那就好。”王冬儿眉间舒朗的笑了，后退一步，歪着脑袋向着王冬身后喊，“雨浩，你听到了吧，王冬说他爱你呢。”
“听到了，一字不落。”霍雨浩叹了口气，随手解除模拟魂技，对王冬儿说：“你鬼点子总这么多。”
王冬儿无辜地耸了耸肩。
“雨、雨浩？你怎么在这里，你都、都听到了？”看见霍雨浩的瞬间，王冬心如擂鼓，平静的情绪分崩瓦解，强忍着羞窘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的那个‘霍雨浩’逐渐褪色，最后在王冬的注视下变回一堆白雪。
“我一直都在，也全都听到了。”霍雨浩笑着注视王冬，伸手拂去他肩膀上的落雪，“我看到冬儿就想起一切了，别怕。”
“我、我不是怕...”王冬俊美深邃的脸庞绯红一片，心跳的厉害，皮肤烫的都冒烟了，他注视着霍雨浩，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咬着牙抓住他的手腕，嗫嚅半天，那些或好或坏、羞窘、酸涩的情绪和爱恋统统化为说出口的一句埋怨：
“怎么没把扣子系好？”
霍雨浩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眼睁睁看到王冬低头，把自己袖口上的扣子系好，忍无可忍的说：“就...这？”
王冬深深吸口气，镇定地抬起头，若无其事的反问道：“怎么了？反正你是知道我爱你的啊，听到就听到呗。”
霍雨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气笑了，“对，你说得对。”他转身就走，“冬儿，走，这个梦我一点都不想继续下去了，有笨蛋在我的梦里，我不喜欢。”
王冬儿狠狠地瞪了王冬一眼，“笨死你得了！！”
然后她跟上霍雨浩，“雨浩，等等我。”
哼，原地的王冬脖子一梗，喉间喷出一声短促且不屑的冷哼，笨蛋？不喜欢？
不过如此......个屁！！！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雨浩啊！我不是！我没想这么说！！！
都怪这张破嘴！
王冬狠狠扇了几下自己的嘴，恨不得穿回去打死前几秒的自己，悔不当初的原地直蹦跶。
远处，霍雨浩瞥了一眼原地发疯的王冬，撇撇嘴，“笨。”
“可不嘛。”王冬儿嫌弃的移回视线，没忍住啐了一声：“简直笨的出奇。”
两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那时候，我真以为你死了。”霍雨浩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嘴角露出一丝苦意：“因为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你和秋儿的一丝影子。”
“不用以为，我确实死了。”王冬儿大咧咧的坐到霍雨浩身边，反正灵魂体不怕凉，非常坦诚的说：“只不过我比秋儿幸运一些，还留了点残魂。”
霍雨浩平躺下去，眺望梦境中的蔚蓝天空，“我以为我放下了，可我终归还是放不下。”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虚幻的冬儿，泪水涌出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你和秋儿，师兄师姐，传灵塔，我不想带戴浩上神界，我也不想姓戴......说起来，我从来没放下过。”
“我知道，雨浩，我知道。”
王冬儿捧着他的脸，让他枕在腿上，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头发，“我知道你的不甘、你的落寞、你的仇恨、你的一切。可雨浩，你想过没有，你已经活过来了，那一切都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霍雨浩泪水依然无声汹涌，他笑了，“是啊，那一切早就和我无关了，你燃烧灵魂把我送到这里，让我拥有重新活下去的机会...可冬儿，我宁愿当时直接死去。”
“因为我打破了你的梦。”王冬儿哽咽着：“对不起雨浩，我必须这么做，你也必须活下去。”
“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愿！”霍雨浩推开她的手，直视王冬儿的眼睛，泪水浸湿了他的整张脸，他怒声嘶吼着发泄心中的痛苦与不甘：“那个该死的乾坤问情谷夺走了你的生命，秋儿也为我献祭！失去了生命，都是因为我！你们都想让我活下来，可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我是生是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付出生命，根本就不——”
“值得。”王冬儿泪水沿着雪白的脸颊滑落，笑靥如花的看着他，重复说：“值得。”
“哈，哈哈。”霍雨浩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瘫坐在地上，垂下头，发丝倾落遮盖住眼睛，平静的说：“你说值得，因为我这个烂人，保护不了你们的烂人说值得。”
王冬儿叹了口气，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泪水不断流淌，霍雨浩原本浅色的眸子像蔚蓝如海的宝石，此刻却失了原有的光华。
“雨浩。”王冬儿用最温柔的、最毋庸置疑的语气，“在我们心里，你就是最最值得的。”
霍雨浩垂下了眸子，唇瓣动了动，声如蚊呐，却仍被王冬儿收入耳中，“可你们死了，因为这种‘值得’，都死了。”
王冬儿莞尔一笑：“是啊，我和秋儿都是因为你这个笨蛋死了呢。”
“可谁让是你呢，值得让我们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价啊。”王冬儿张开双手抱住霍雨浩，“虽然有的时候我也在想，爱这种东西简直太不讲道理了，就算是死了，也让我觉得幸好你活着，只要你还活着。”
“因为你们都是笨蛋。”霍雨浩用力挣开她，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无药可救的大笨蛋！我就不是，你看离开了你们...我活的好好的，活得好好的！”
“嗯嗯嗯。”王冬儿揉了揉他的头，顺着他说：“你活的好好的。”
“那我们活的好好的雨浩。”王冬儿重新张开双臂，笑嘻嘻的说：“要不要来我这个笨蛋怀里呢？”
霍雨浩张了张嘴，不管不顾地膝行过去，紧紧圈住王冬儿的腰。
“我不好...冬儿。”霍雨浩慢慢箍紧手臂，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我活的一点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王冬儿一下一下温柔抚摸着怀里人的背脊，“雨浩，我不想把情况搞成这样，但没办法，不彻底打碎，就凭你这个鸵鸟性格还是会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谁鸵鸟了。”霍雨浩的脸埋在王冬儿怀里，瓮声瓮气的说。
“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王冬儿纵容的说。
霍雨浩不满的撇了撇嘴。
“雨浩。”王冬儿叹了口气：
“其实啊，你想要的自由一直在你心里。”
“可如果你被过去困住，就永远得不到它。”
“我想看到你幸福，想让你放下，想让你真正的由心而动。”
“那个世界已经死了，雨浩，你该向前走，去奔赴你真正的自由。”
“所以现在，我必须要问你。”
她低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在那片蔚蓝的海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虚幻的、一触即碎的倒影。
一如他们的结局。
“你选择留在这个伊甸园——还是跟他离开？”
霍雨浩抬头盯着她，忽然失笑道：“必须让我在你面前做出直白的选择吗？怎么这么狠心啊臭丫头。”
王冬儿无奈摊手：“没办法啊，这就是我这丝执念存在的意义。”
“我确实无法做到和过去真正的和解。”
霍雨浩松开冬儿，晃悠悠的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看到远处一直委屈巴巴瞅着这边的王冬，忽然笑了，扭头对冬儿说：“但我想，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因为过去，所以想要自由。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由变成了我的执念，越是想要，越是被过去困住。
试着尝试不再执着的去追寻它时，我反倒明白，是我用过去困住了自己，真正的自由，始终在我身旁触手可及。
我该向前走了。
“我明白了。”王冬儿在一边坐骑，曲起腿，脸颊搭在膝盖上，偏头看着霍雨浩笑着说，“你会永远幸福的。”
“当然，因为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霍雨浩弯了弯唇，突然说：“你不知道，上辈子你在海神缘上和我坦白性别时，你别看我当时表现的特淡定，其实差点从荷叶上掉下去。”
“什么？”王冬儿眯起眸子，狠狠地掐住他的脸：“怪不得那段时间你总盯着我发呆，我还以为是我美丽动人呢，原来是你那时还没彻底接受我是女生！”
“总得给我一个适应的时间吧。”霍雨浩无语的白了她一眼，从魔爪下解救出自己的脸，“但你是男是女，其实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关系的。”
王冬儿一愣，笑着说，“对，反正爱是没有道理的。”
“对，真是不讲理。”霍雨浩和王冬儿相视一笑，笑中有释然，有遗憾，有悔恨，最后化为无言，随风而去。
王冬儿拍拍灰尘，站起来，对霍雨浩伸出手：“雨浩，忘记我们，好好活下去，当然，也不要忘得那么死，反正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去爱他吧。”
霍雨浩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我答应你。”
“那就好。”
绝丽明媚的少女大咧咧地笑着说，“雨浩，这次是真的再见啦！”
“嗯。”霍雨浩笑着，右眼有泪滑落，“冬儿，再见。”
王冬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从容地向前方走去。
这是我心中不朽的月光。
这一次，我目送她的离开。
人生难免缺憾，学会珍惜眼前，才能奔赴真正的自由。
“王冬。”
恍若隔世般，王冬怔愣抬头，看见他的爱人迎光而来，笑着伸出手，对他说：
“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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