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

所以成长的代价是什么呢？失去了最初的样子，最后成为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吧。

  是刁蛮任性到青灯古佛的裕昌，是受尽宠爱到满门被灭的何昭君，是蛮横无理到为夫求情的王玲，是活泼开朗到端庄稳重的程少商，是不受约束到内敛沉稳的宣念一，是……

  还是为家国大义放弃心上人的楼垚，还是善见善见终是不见的袁慎，还是背负满门血海深仇的霍无伤，还是满腹才华无处施展的楼犇，还是……

  所以，成长的代价是……失去原来的自己。

  霍不疑自然是知晓洛济通为人，当即纵马追去。反观马车行至偏僻处，洛济通露出真实嘴脸，因妒忌程少商是霍不疑心心念念之人，意欲要对她出手，宁愿霍不疑永远记恨自己，总要好过没有半点存在感。

  尽管程少商拼尽全力抵抗，奈何终究是身子孱弱，比不得长年在西北的洛济通。幸好霍不疑及时出现，并且为保护程少商，赤手紧握利刃，任由鲜血直流。眼看着前方便是悬崖处，霍不疑飞身上车拉住缰绳，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程少商冲了出来，反观洛济通连带马车坠下悬崖。

  由于事出突然，二人就算是避开坠崖，也还是没有抵达崖顶。明明霍不疑能够凭着轻功独自飞上去，可他不肯放弃程少商，只能死死抓着攀岩。在这危急时刻，霍不疑索性道出藏在心底的话，自从五年前他和程少商臂为盟，便已将程少商视作妻子，所以在霍不疑看来，倘若程少商因此丢了性命，他也绝不独活。

  程少商听得动容，还未等开口，梁氏兄弟已匆匆赶来，随后凭着藤蔓将他们救了上来。正当霍不疑准备派人送程少商回去，怎知文帝宣召二人火速回宫，宣皇后恐怕病危撑不过去今日。

  霍不疑和程少商急忙返回长秋宫，此时一众皇子公主跪在内寝，屏风后的宣皇后面颊塌陷，蜡黄病弱，坐在床边的文帝不禁悲从中来，询问宣皇后是否还有何遗愿。宣皇后感慨往事不可追忆，亦然不可假设，倘若当年戾帝没有昏庸之治，或许文帝还是那个喜爱耕读的磊落少年郎，与心爱之人闲居乡野，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此平淡一生。

  可惜事与愿违，宣皇后听从舅父安排嫁给文帝，导致三人都过的隐忍遗憾，所以她希望小辈们不要步自己的后尘，继而叮嘱程少商和霍不疑能再续前缘，万事遵从己心，珍惜眼前莫要后悔。

  宣念一跪坐在宣后的塌前，紧紧拉着宣后的手，早已泪流满面。

  “姑母，您是娮娮唯一的亲人了，您也要像阿母一样不要娮娮了吗？”

  “傻孩子，别哭了，我死后，子昆会照顾你的。你是……咳咳……跟着子昆去封地，还是留在…都城，全凭……咳咳……你个人”

  “姑母，我…我跟着子昆阿兄去封地，您放心，我会…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旁的五公主拉着宣念一的袖子，哭道

  “娮娮阿姊，你和阿兄去了封地，这都城就剩我一个人了”

    宣念一不语。

  至于多年夫妻情分的文帝，宣皇后无悔于嫁给对方，却盼望来世不再相见。

  随着话音消弭于唇边，宣皇后靠在文帝怀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周遭的皇子公主，连同宫婢们同时大哭，发出轰然声响。程少商跌跌撞撞地走出内寝，像个迷路的孩童般，漫步目的游走在大雨之中，最终是霍不疑发现了已经人事不省的她，抱着直奔程府而去。

  安顿好程少商后，霍不疑单独去偏厅面见程家夫妇，告知宣皇后已薨的消息，说完便要离开。程始急忙叫住霍不疑，斥责他辜负程少商的深情厚谊，就连萧元漪也感慨天意弄人，今后能否再续前缘，还要看霍不疑如何表现。

  没有宣皇后的长秋宫，如同雨打花落，还未至秋便已感受到清冷，不仅是冷在人身，更是冷进人心。宣念一来到程府看望少商，听她自诉道

  “我这一生，本应平凡安稳，可是总是身不由己，被大义裹挟着作出选择。”依稀记得之前给宣皇后做饴糖，文帝得知后便赏赐霍不疑，彼时她内心还有些不服，却也在宣皇后的一席话里，终于明白女娘与夫君的关系。

  倘若夫君是满天骄阳，女娘亦可做繁星，日月星河，无所谓高低，唯有并存才成就天地。也正因如此，程少商极尽所能地改变自己，到底是霍不疑辜负这一腔情深似海。时经五年，程少商万不易将这些都放下，早已无法继续交付真心和信任，但是宣皇后的遗愿，父母的叮咛，以及众多人的期盼，逐渐成为压在心头的巨石。

  世间最美不过山河浩荡，万物自由，所以程少商希望护送皇后发冠回到故土之后，便可以到处云游，赏春秋，识夏冬。霍不疑尊重程少商的选择，并且也准备处理完度田令的事情，重返西北镇守边疆，宣念一也和东海王一同前往封地。

  临行当天，五公主来送行。

  “小五，以后万不可再刁蛮任性，要好好与驸马相处，有什么事就飞鸽传书给我。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快些回去吧”

  “娮娮阿姊，你还会来都城吗？”

  “也许会，有空回来看你”

  宣念一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的皇宫，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就头也不回的踏上了马车。可惜她也没有看见城墙上站着她最想见的人

  都城是她的伤情地，娮娮阿姊不会再回来了。

五公主如是想到，叹了口气，转身却看到了城墙上的那抹身影。于是她也登上城墙，与他一同眺望着马车的方向，直至变成了一个黑点到再也看不见。

  “三皇兄，你可曾后悔”

  “不悔”手里摩挲着破损的玉佩，那日宣念一摔了玉佩后，蒹葭把几块碎片拾了起来，叫人送给了他。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明月夜送君千里，等来年秋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