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奔腾。
你被拥在怀中,双手紧紧的拽着马鞍。何立双手持疆绳护在你两侧,胸膛时不时碰到你的后背。这马不亏是名马,速度与要飞一般,使着风在你身边肆意奔驰而过。裸露在外的双手早已被风吹得通红,你不得不庆幸何立好心递给你的大衣,不然早晚要在这狂风中染上风寒。
孙均和张大的马已经消失在你的视野。在这呼啸的风中,只有你与何立两人。自打何立赶来救你,心里就一直憋着一个问题想问他,仔细思虑差不多是问出口的时机。你怕他听不到,将身子往后仰仰,感觉他下巴上那撮不短不长的胡子轻轻挂在你的发梢,这才放了心开口:“何大人。”
“嗯?”
他听到了,这周围风的呼啸声响骤然降了下来。你试图仰仰头,何立却将耳朵凑在你的唇前。心又习惯性的左右乱撞,他那股被风吹散的茶香又聚集起来,游荡在你烧烫的双颊边。
“您为什么救我。”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何立嗤笑一声,反问你。
“因为我的命不值钱。”
父亲喜赌,祸债缠身。母亲为洗白自己带着你的亲生哥哥不知去了何处。而再对于父亲来说,你又何尝不是个负担?他便将年幼的你原本应有的女儿长发剪光,骗过岳家军招人处的花眼老头子,拿了银两,自在逍遥而去了。再几天,有人气势汹汹的提着父亲的尸体来见你,父亲还是被追债者所追杀。但捉尸体的人却只说了一句:“女儿身,不过也是个妓身。”
是啊,这般命运,能值多少钱?
“只要张并未死,你便还有价值。”何立张口就来,。
“若张并死了呢。”
“那你便可以为我收拾屋子,陪我巡查走访。”
他的答案只是这些吗,仅此而已?那为什么要问那伤到底是谁所伤?而且这天底下干事麻利的人多了去了,你死了,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可以陪他巡查走访,帮他收拾屋子。
何立见你出神,继续道:
“那刀爷和王府的少爷早便是人民口的祸害,救你,也救了百姓。每个人都有价值,若是你未被绑,今日走不出刀爷手下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这算是…被人重视了吗?
或是风吹得太大,眼角悄悄淌出一滴泪来。但都没有顺畅的滑过脸庞,便被风带走了,不偏不移的散在何立的袖子上。
“哭了?”
“我以为今天就会死在那榻上了。”
“死不了,我在。”
五个字,随风带在你的耳边。前三个字他说的随意而大声,后两个字却小声而坚定无比。
心响的像孙均抽刀时的“铮”一声,轻微窒息半响又猛烈的跳起来。在你耳里,那声“我在”远比“死不了更加大声。如灰石撞击水面,一圈又一圈荡起了波纹。又如鲜花在瞬间怒放,使人不可忽视。
那个在你心里亦善亦恶的人就在你耳边呼吸,每一举动都要让你陷入他那绿袍的深渊。
不!
他是相府的人,是秦桧的帮手,是逆贼的帮凶!他是秦桧的最后一道防线,总有一天你会亲手断这掉他的呼吸。再然后,就是秦桧的罪有应得!
心跳在逐步减弱,脑子里有两个不一样的小人在赤着耳朵争辩。他陷害死的亲兵一个又一个仿佛就在你面前,张嘴向你喊着。“杀了何立…”
风的呼哮声又附上双耳,何立的茶香也被风一下吹散。本被貂皮大衣捂的严实的身体竟感受到了风的流速。你捂紧衣服,仰头看天是一望无际的黑,月光从云层里探出一丝残影。风叫的很放肆,马也跑的飞快。仿佛一切都在迷茫的指引你前进,但又不知去何方。
你扭头。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何立的侧脸,黑帽及那在风中乱舞的带子。形状合适镶在眉骨之上的眉毛,那双总是覆着纱似的细长的眉眼,挺立的鼻子和流畅的下领线,那薄唇和颇有风趣的胡子。
他感觉到了你的偏扭,低下头来。对上你的眸子,笑道:
“姑娘是想言谢吗,其实不必的。”
你愣了,心里响着声音…
如此之近的距离,何大人,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吗。
我想在这冷风中你也知道我的目光在你眼间流连忘返,你也知道我的欲望在你颈间灼烧的正烈。你知道我在你挺立在竹林时嘴角习惯性的弯起,和你的茶香在我身边包围时我颊上渲染的绯红。
但是,你是我要杀的人,也是不得不杀的。
我知道你绿衣下的心也在跳动,你的颊间也会灼热。但我现在就看着你的眸子啊何大人,这样近的距离我在睡梦中幻想着无数次,但你那细长的眼角总似覆了层纱。
就让这微弱的月光照亮你的眸子好吗,你不必藏的太深的,只要通过你的眸子告诉我你的心在对视时也在跳动。
一下,就一下就好。
那无法用口齿言出的情意,请你用眼睛告诉我吧。
就当在我们在这夜里缠绵不休,是隔过善恶交界你附在我耳边细微的低语。
何大人,你为什么是十恶不赫的呢。这是你眼中的那层灰蒙蒙的纱吗。
压在你心底的欲望翻涌而出。你一直望着何立的眼睛。竟看出何立有一刻的慌了神,最后收拾好他的视野看向前去。
隐在乌云底部的月亮没有足够的光,它无能为力,透不过何立眸子上那层纱。你失落的叹了口气,在扭过头的瞬轻轻说:
“多谢了,何大人。”
眼看要到了你们往的客栈,孙均和张大早已到了。孙均倚在门上,张大在一旁,怀里抱着两坛子酒。而那与孙均交谈着的,是升高阁阁主,曲安。
马的步子停了,何立翻下马,随后又伸手扶你下马。你握住他的手腕借力跳下来,不想却扯到了伤口。
你痛的“嘶”了一声,何立立即停住。转头向你:
“不打紧吗?”
你被惊了一下,笑道:“小伤,不打紧。”
曲安见你回来了,向何立问好后笑着来迎你:“小娘子实在不好意思,这两坛名酒当赔礼,让你收惊了。天色这么晚了,我也快回咯。”曲安向你笑了笑,快步走了。
张大被酒香馋的不行,渴望的看向孙均。孙均打量着那两坛酒,又训张大道:“杀张并了吗还有脸喝酒,搬进屋去。”
张大委屈的点点头,跑进去了。
“那馆主赠的什么酒”何立向孙均。
”说是当下正火的酒,有的是从洋人那来的。”
“让张大喝几口,不好回去带给武义淳。”
孙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向何立点头。进了客栈叫张大去了。
你脱了貂皮大衣也准备往里走,但却觉得身后的何立没有迈步子。疑惑的回头,见何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何大人,您回去睡吧,不早了。”
何立回了神来,挥挥扇子,走到你前面。他的步子时缓时急,仿佛在想什么事情。然后突然转过身来,仿佛做好了什么决定似的,把你叫住了。
“秋姑娘。”
你停往,望着他在夜里时隐时现的双眼。
“何某今晚有句诗想赠于姑娘,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诗句?你不算知书达理之人,脑子里仅有的诗句也不过是大街上或军营里没人要的杂诗集的几句罢了。
“大人请讲。”
“云想衣裳花想容。”
你歪头沉思,这句话很耳熟。哦!这不是杨玉环寿宴上李白写了赠给杨玉环的…这句,明摆着是写美人呢吧。
“大人这可不敢当,不过小女心中倍感荣幸。”
何立转过身去,背起手来。他的声音随那空中无数的星点一起奔向了你。
“何某觉得无比合适”。
你愣在原地,听见何立踏着木板走上房间的声音,不知不觉揪了一撮那貂皮大衣上的毛。
他的声音亦近亦远的,但永远附在你通红的耳旁。或许是他用那双眼睛知道了你的欲望,浅浅的给了一个暖暖的回应。
你怀着欣喜躺在客栈的榻上,那蓝玉泡在升高阁还未归来,在棕色的窗棂前,真是不知和什么人分享这步跨善恶之间来自爱意的小小的答案。
沉思良久,也没有在天地间找到合适的人选。
那便让它随双颊上的烧热随风去吧,它终究会吹过何立的窗前。和他的茶香融为这夜里最美妙的气味。
你略感昏睡,便一头倒在榻上,睡得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