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他刚进初中那年，母亲抱回哇哇大哭的她，她哭是应为饿，尚不知失去双亲之痛。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异常欣喜。   

       他读高中的时候，牵了她小小的手，送她进幼儿园，她总是在他松手的那刹那，用力扯他下来，踮起小脚，柔软的小嘴在他脸颊上，亲一下，再亲一下，随即转身，跑向她的教室。他总担心她会摔跤，跟在她身后喊：“夏儿，慢一点！”她快乐地应答着，却不转身，裙裾上的蝴蝶结在奔跑中展翅欲飞。    

       高中毕业，他考进本地学府，她正好8岁。医生说，8岁，是做心脏手术的最佳年龄。他请假，和妈妈一起照顾她，他看到父亲签字的手在颤抖，心紧了又紧，却买了她喜欢的卡通画册，一字一句，绘声绘色地读给她听。术后她醒来，费力地叫了一身“哥”，声音飘渺如云烟，惹得他跑出病房，抱着医院的水杉树，如孩童般大哭。    

       他大学毕业，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去更大的城市，找更适合他的职位，可他始终不肯。母亲催促他，他只是沉默，急了才说：“夏儿离不开我，我走了，她会死掉的！”母亲骂他乱讲话，却不再逼他去外地。    

       初夏，菱角新上市，她便吵着要他买来吃，他不肯，怕硬硬的菱角刺破她的手或唇，她便假装呜呜哭泣，缺透过指缝偷偷看他的反应。他明知，也不揭穿，依了她，买下两斤菱角，一个一个用菜刀拦腰切断，再一个一个挤出粉白的米来。她只顾捡了丢进嘴里，急得他连声喊：“慢一点诶，小祖宗！别噎着了。”他得意地笑，捡一个大粒的，扔进他的嘴里。    

       她高中时，身体更虚弱，成绩总是不如人家。他索性换了一份清闲的工作，薪水少了很多，却可以每日下班回家辅导她。她哭，他哄；她笑，她亦笑：“夏儿，你几时才长大？” 

       她进大学，他已进而立，依旧单身。她开始带男孩子回家，开心甜蜜的模样。母亲催他结婚，他只好谈下一个女友。她见了，很礼貌地叫他的女友为姐姐，彼此牵手去商店买女孩子的红妆。    

       翌年开春，他在女友的要求下去北京发展，他担心着她，他轻松笑曰：“哥你怎么那么啰嗦，有什么事，爸妈和男朋友会替我罩着啦！”

       秋天，没有任何预言和铺垫……那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绎儿，你快回来，夏儿她……”他神色僵硬，随即赶来最早的航班，等他匆忙赶回，已再也不能听到她叫他哥。    

      “绎儿，夏儿进手术室的时候，最希望见到你，但……”    

       她曾带回家来的那个男孩子叫住他：“我从来就不是他的男朋友，她只是说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为她牺牲太多，要给他正常的生活。” 

他细心替她收拾卧室，宛如她同往日一样放学就要回来，却在梳妆台上，碰到他送她的不倒翁。剧烈的摇晃中，他看到底部刻有细若蚊足的两行小字：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那是她的字体，大概是在他去北京后刻上去的吧？他抱着不倒翁，跌坐在地，心痛如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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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    

海边，他站在那里，面对着万家烟火，拿着送她的不倒翁。“夏儿，你最喜欢放烟花了，你看这烟火，可喜欢。”

在空中绚烂绽放的花朵，如颗颗闪烁的明星，是黑暗幕布的点缀。绽开时，花瓣如雨，纷纷坠落，像她生命的流逝，消香玉殒。

       他一直在等她长大，却不知道，似水流年里，她已然懂得，世间有一种爱，叫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