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夜斗回北 今朝岁起东 ”
(1)
一年的最后一天在摇曳的红梅中到来了,窗外傲梅挂霜三尺,透过玻璃照出一片红晕投射于地,小区里张灯结彩,古典的灯笼好像要将我拉回那个风花雪月、诗词酒画的朝代,金黄色流苏流水般起起落落,荡出了三从四德,荡出了三纲五常。
过年反倒没有那么寒冷,我趴在桌上与胖乎乎的汤圆大眼瞪小眼,热腾腾的让人很舒服,同时也在警告我不要第一时间就把它们吞进嘴里,不然舌头会起泡的。软软糯糯的汤圆终于含到嘴里时,温热的芝麻味填满了口腔,甜得直击心房。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甜食,并不觉得腻,而是认为恰到好处。“我可以帮你做什么?”我眨眨眼睛,期待地等着弗洛尔给我布置任务。“不用了,我来就好。”弗洛尔当然是不想让我帮倒忙,我参与只会让他进度变慢。
我不再强求,窝在沙发里看手机。麦子去到了黑龙江的一个临近边疆的小镇,俄罗斯风格很突出,北方的风土人情彰显得淋漓尽致。而组长跑去了法国,天天泡在剧院里,发誓自己的作品总有一天会在那里上演。我浏览着同学们丰富多彩的假期生活,并没有多么羡慕,毕竟只要和弗洛尔在一起,哪里都是有意思的。
(2)
在家也无聊,我出门去给弗洛尔准备礼物。街上的人还是很多,没有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失去它原本该有的热情。我漫无边际地走着,没有目标地到处闲逛,他喜欢什么?领带?我怕我选的他不喜欢;发带?他有好多一样的;西装?我买不起吧……我特别想在众目睽睽下撞墙。
“姐姐……”怯生生的稚嫩嗓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寻找声音的主人,看到一个小妹妹提着花篮有些期待地看着我。她明显有点营养不良,眼睛在瘦削的小脸上显得那样大,大得不正常,却有些可爱,稀疏的头发扎成了两条又细又短的麻花辫,发尾用暗红色的毛线系住,原来应该是正红色的吧。在大家都披着棉衣的季节,她只穿着短短的棉布小褂,还有着颜色突兀的补丁,她篮子里的红玫瑰娇艳欲滴,是好货色,玫瑰的血红色过于鲜艳衬托得她更加朴素苍白。“要买枝花吗?”
我头脑中浮现出前几年的卖花儿童,有人在附近看着她卖花,每天必须卖够达标的花不然就会受到虐待,不由抬头四处观望。她好像有读心术一样看出来我在想什么,频频摇头,两条辫子转起宛若拨浪鼓:“这是我妈妈种的!”听她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好得追问,况且我没有圣母到关心一个与我以后不会有交际的人。
“全要了吧。”我看着这玫瑰挺不错的,而且也就二三十朵,不如全买了送弗洛尔,也算帮帮这个小女孩。“不行,你买了其他人就没有了。”她摇摇头,“其他人也有享受幸福的权利。”眼前这个孩子单纯得让我不舒服,她像是一面镜子照应出了我的所有污秽,一时间我竟然想起了早被我忘记的一些事,被我偷偷藏起的同学课本,或是同伴排球上明显的痕迹,现在清楚地呈现在了我面前。“那就一朵,多少钱?”“五元。”我微微皱眉,这花贵的离谱,就算是我们学校旁边专门讹学生钱的花店也就两元一朵,不过这花的确生的漂亮,让这冬季都有了一份生机。我还是买下了一朵,告别的瞬间我好像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
“虽然妈妈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宛若一道惊雷劈在我身后,我赶忙回首寻找她,却只看到人海茫茫,落入其中的芥子在浪中翻滚,转眼就涌向了远方,没入沧海,就再也难以找寻。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留住一时的痕迹,而后就沉入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记忆深处。
我拿着那朵玫瑰,继续寻找礼物,有那么一须臾好像看到了那篮引人注目的玫瑰,我赶紧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却只有人来人往,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瞻望。愿望落空的失望感,对别人不幸的愧疚感,人人匆匆我却独立于此的孤独感,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不是从来不会懊悔的吗?我不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吗?
还是我低估了自己对烟火人间的参与程度吗?真是讽刺,明明被家长朋友贴上了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标签,自己都习惯了,还是会秉承自己的情感吗?我的心肠,也不是铁石做的啊。不明白这是什么情感,复杂的,却又是最容易理解的。
突然想起来以前学过的一句话,很适合描述我的感觉:“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
(3)
接近晚饭时间,我终于挑好了礼物回到了家中。一个镀银的领带夹,一个重工胸针和带着鸢尾暗纹的杯子,以及那朵红玫瑰。进门时我藏好了礼物准备晚上再给他,只拿着玫瑰跑进了厨房。厨房里氤氲着各种菜品的香气,混合着包裹住我,引诱我的味蕾。“小心地滑——”
我听清了弗洛尔的话,在他最后一个字音才念出时成功不负众望摔了下去,养成的习惯让我用手撑住了地板,于是玫瑰的刺深深刺入了我的手心,疼得让我忘记了哭,只是一心在想拔出来会不会流血。
“小姐!”弗洛尔在我面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拉起我的手,刺自己脱落没有陷在肉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不过却在不断地冒出鲜红色的血珠,我暗暗骂自己太笨,现在还让弗洛尔为我担心。下一秒手被拉到了他的唇边,然后他的脸埋入了我的手心,轻轻地吮吸着那道伤口,有些痒,但是很快就止住了血。这一系列动作过于熟练反而让我不太自然,明明只是简单的止血,我却联想起之前看过的亲吻各部位的含义,其中手心是指——
欲念。当然是我想多了,但是总莫名其妙地联想着让自己难堪,不愧是我。我暗自嘲笑自己想象力丰富,直到他离开我的手心后,又在手腕处落下一吻。亲吻手腕……这不直接就是求爱的行为?他难不成想……我眼角发麻,手被吻后他就放开了,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含义,把这个当成他突如其来的玩笑。
一桌子的菜都很和我胃口,红烧鱼、糖醋排骨、可乐鸡翅……我伸着筷子迟疑着,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用饕餮盛宴来形容也不为过。弗洛尔端给我一个矮脚的玻璃盏,里面盛着奶白色的液体,混杂着巧克力般的棕色,好像是巧克力奶。“过年的话喝点度数低的栗子酒应该没有关系。”弗洛尔在我对面坐下来,浅浅地笑着。我端起来呡了一口,坚果香带着甜甜的奶味席裹味蕾,酒味基本上尝不出来:“好喝!”
于是我开始暴风吸入,结果头渐渐变得昏昏沉沉,晕晕乎乎地趴在餐桌上,脑子还很清醒却懒散得不想控制身体。困意袭来,我想睡觉,大脑告诉我。我拖着摇摇摆摆的身体爬上二楼,弗洛尔的呼喊被我抛在脑后,接下来是洗澡,然后睡觉……大脑下着指令。
在我洗好后躺进被窝时,弗洛尔推开门进来了,他坐在我的头边,伸手揽过遮住我脸的头发:“我会等你睡着的。”反正身体不听使唤,醒来赖给自己醉了就行,我蹭了蹭他的腿,咕咕噜噜地说道:“要晚安吻。”明显感受到弗洛尔的腿颤抖了一下,接着他俯下身用略带凉意的嘴唇贴上我的额头。我仗着我喝了酒,继续不要脸,指了指我的嘴:“这里。”他像是无奈一样轻轻地与我嘴唇触碰,他起身时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乘胜追击,直接靠近勾住他的脖子再次吻了上去,他先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主动,反应过来后便搂住了我的腰:“可以吗?”
我点点头,这个吻开始由他主导,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的腿很快软了,站不住以至于带着他摔到了床上,身体慢慢被热度包围,意识逐渐模糊。未成年?那又怎么样,只是一次,一次就好……我含住他的喉结,想要挑起他的欲望一样,弗洛尔像是受不了我的引诱,手揽起了我的裙边:“可以吗?”我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这一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仿佛是流水恰成,时候刚好。看来不能赖账给酒精了,弗洛尔怎么会不知道那酒度数低得像是单纯的栗子奶?
“弗洛尔……”
“再喊一次,我爱听。”
我照做了,我一向很听他的话。窗外烟花正灿烂,新年的钟声响起,将祝福送到千家万户,爱意包围着每一对相爱的人,祝愿着他们一直走下去,团团圆圆,览尽世界美好。
新年快乐,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我的管家,我的长辈,我的爱人,我的弗洛尔。
[嘴唇碰着我,把整个世界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