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

这一觉不知睡了有多久。

一醒来就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摸手机的你，在摸了空时就已经发觉不对，这才猛睁开眼，撑起上半身扫视这个陌生的房间。

紧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还在研究所。

房间中没有窗户，你只能凭借手机指示的时间来判断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虽然除了允许你判断什么时候应该休息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用处了。

“一觉醒来在陌生的地方，还怪吓人的呢…”

你边低声念叨着边翻身下床，正准备离开房间，却在手已经搭上门把之时，突然听见走廊中传来了追逐打闹的声响——

“老姐！等等我啊！”

“笨蛋衰仔快点跟上！哎，是在哪里来着…”

其中一个声音很耳熟，似乎是先前那个有超大呆毛的黑发少年，他是叫埃米？那另一个应该就是他姐姐艾比了。

门外只传来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看来两人应当只是路过。你并没有过多在意，脑内开始整理今天要做的事，顺手便推开了眼前的门。

可就在长廊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一只红色的衣钩瞬间跃出，得意扬扬地落在你面前，对你做出鬼脸。

“啊呜！”艾比伸出双手，用力踮起脚尖才能抓住你的肩膀，“我要吃掉博士！怎么样，害不害怕？”

你的眸中闪过一瞬迷茫，看了看眼前正对你卖萌一般恶龙咆哮的艾比，又看了看不远处正阴森地凝视你的埃米，你最终还是无奈地举起双手，浮夸地配合她，“哇啊啊～被吓到了～”

“哼哼！我就说吧，连博士都被本小姐吓到了！”艾比兴高采烈地对埃米挥挥手，催促他快点靠近过来。

而站在一边旁观的你，将埃米脸上从威胁转为宠溺的变化完完全全尽收眼底，你不禁暗暗吐槽这个姐控真是病入膏肓。

不过毕竟看上去心智设定比较小，你也不会跟孩子计较。于是你只抬手随意揉了揉艾比的发丝，随即便转身向总控制室走去。

越过漫长的走廊，你尚未踏入总控制室，就已经听到了其中传来的喧闹声。

见你踏入此处，名为雷狮的黑发青年微微侧身，让出控制台前的位置，却抱起双臂立在一侧，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你还在认真想着自己的事，完全自顾自地从众人间横穿而过，最终在控制台前停步。随着你的动作，原本混杂着的大笑声与争吵声皆不约而同地消失了。

你抬眸瞥了眼雷狮，并没有过多在意他的表情，直接捡起鼠标点开存放着整个研究所地图的文件夹。

“还是…先把地图弄明白…”

身后再次蒙起一层窃窃私语，隐约能听见“博士” “添乱”一类的词语，

可在短暂翻阅后，你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疑惑变作惊吓：所有文件都被统一地改成了一串谜之代码，不用想都知道是被谁恶搞了。

“雷狮！你动我电脑了？！”

“哦？你亲眼看到了？”看着你恼火的模样，雷狮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开口嘲讽道，“说不定是你睡迷糊了呢～”

“哎呀博士～我们都是仿生人，还指望您带我们出去呢，怎么会做耽误您的事呢～？”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你应声回过头，只望见一名黑发少女同样对你挑着眉。

没记错的话，她是叫凯莉。

数以万计的文件，光整理都可能要你三年五载，再加上其他工作，他们真的不是想故意把你留在这里吗？

可你又不认识这群仿生人，身边似乎也没有可能有关系的人，应该就可以直接排除了吧。

你脸色短暂地阴沉一阵，很快便化作叹息。反正在终端里捣乱只会延长情感修正的时间，在这里不用上学上班，还有很齐全的设施，对你来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管是谁，给我添麻烦就等于给你们自己添麻烦，想在这里待一辈子的话我也不拦你们。”

你轻敲了敲控制台，清脆的声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寂静的控制室同样将你本并不算大的声音传得异常清晰。

可扫视过众仿生人脸上的表情，有看热闹的，有同样诧异的，也有满不在乎的。

沉默良久，你只是无奈地捏了捏眉间，身旁立刻有名棕发青年靠近过来询问情况。你只能安慰自己说他们现在的情况相当于五岁小孩，也算是勉强学学幼师专业了。

“博士，您还好吗？”安迷修关切地扶着你，低声呼唤道。

你松开手中的鼠标，在安迷修的搀扶下转身面对众人，某些想法如萌芽般缓缓生出，你突然有办法压住他们了。

“我没事。各位听我说，我相信你们还是想离开这里的。我毕竟也是从外界来的人，或许有资格与你们谈谈…”

“少在这煽动人心，你觉得你能做到什么？”人群最后传来嘉德罗斯的冷声反驳，他抱着双臂，眸下满是不耐烦。你却默不作声地回头，在终端上敲下什么键。

“你们见过阳光吗？”

伴随着阵阵咔嗒声，一串又一串的代码展现在屏幕上，你的面庞被淡淡的光映照，眉眼间却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嗯，如果我没猜错，研究所应该深埋于地下，”你用委婉的语言自问自答着，留身后一群人疑惑地听你继续说下去，“真可惜啊…”

“植物园都去过了吧，那边的光源是不是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说到这里，你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再有人发出声音，可他们无一不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显然对外界一无所知。

你的指尖仍在键盘上飞速跃动，眸中隐隐倒映出终端屏幕，“在植物园待着会不会感觉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很多地方的光源都是冷白光。但只要踏入植物园，就会发现那里的光带有色彩与温度…”

“光本身没有温度，但光可以传递热量。而这样的光，在地面之上随处可见。”

这只是你临时想起来专门忽悠这帮没见过太阳的仿生人的，毕竟机器不需要温度，可能也不需要光。现在想来，从这个方向入手，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当你与嘉德罗斯对上视线，清楚望见他眼中几乎溢出的期望时，你知道这个方法起作用了。

再扫视他人，金恰好站在你不远处，手中还拿着一支装满果汁的试管。你对他挥挥手，接过试管随意晃了晃，“金，这个甜吗？”

“可甜了！博士也要喝吗？我去帮你拿！”金说着就要迈开步子，你迅速拉住他的胳膊，将试管放回他手里，神秘地笑了笑。

“在地面之上，比这个甜的东西多了去了。”

你刻意停顿了一瞬，转身继续敲打代码，“当然，也不止有甜的，酸甜苦辣咸、肉蛋奶果蔬、煎煮蒸炸炖，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酸的…是什么…？”安莉洁轻轻扯了扯你的衣角，孔雀石般的双眼眨呀眨，小星星几乎要将你淹没。

你打量着安莉洁头上的柠檬片装饰，便抬手揉着她的发丝，顺便向各位科普了“柠檬”这一物种，果不其然收到了更多崇敬的目光。

“地面之上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你继续忽悠着这群乳臭未干的仿生人，“在这里能见到猫猫狗狗吗？有花鸟鱼虫吗？别说这些小动物了，恐怕你们除了人就没再见过什么了吧。”

“花…听说植物园里有会开花的植物，我还想摘下来送给祖玛呢…”雷德小小声地念叨着。

你并没有关注身后的窃窃私语声，将重心全部放在眼前的终端屏幕上，沉默许久才再次发出声音：“凯莉，雷狮。”

突然被你点名的两人似乎有些愣神，犹犹豫豫地向你迈出半步，显然是没预料到你能通过寥寥几句就收获一半人以上的芳心，那面对他们的又是什么话呢？

他们似乎已经做好了无论你说什么话都不信的准备，甚至面色都隐隐透露出戒备。

你却按下最后一个键，微笑着转过身来，背对屏幕稍稍歪了歪头，“我有个小问题，你们有没有见过星河？”

话语未落，终端屏幕忽然间陷入一片昏暗，随即是一颗光点逐渐亮起，两颗、三颗…

光点如水珠般随意散落在屏幕上，一点连成一行，一行连成一片，黯淡的星逐渐聚集，凝成漆黑夜空中的月，高高挂在角落。

最终，在各位观众们的惊叹下，星与月全部化作光线坠落，屏幕再次陷入黑暗。

“如果能离开这里——”

“星河…”雷狮有些失神的呢喃着，还是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低声质疑你，“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骗我？”

“你不会…只是在忽悠人吧…”凯莉同样压低声音，眸间闪烁着迟疑。

你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弯起眼角，自顾自地接下后半句话：“整片星空都将属于你们。”

整间控制室顿时鸦雀无声，在某一瞬间又像是打通了什么开关，瞬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与一群欢呼着向你拥来的少年。他们七嘴八舌的围着你讨论，不时扯扯你的衣袖衣角，请求你再和他们说说研究所外的世界。

之前学来撩妹的半吊子代码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虽然只是想警告他们不许再动终端，不过也算是让你狠狠装到了。

享受着被簇拥的感觉，你飘飘然地睁开眼，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拍身后的控制台，大声喊到：“现在有哪个仿生人不在这？！”

“欸，博士，格瑞不在这里！”金环视一圈，同样大声地回答你。

听到这个名字，你的心中闪过一瞬惊异，迅速指挥众人去寻找格瑞，又让他们不要太过声张，无需与格瑞交谈，见到格瑞的话立刻带你去见他。

眼见你瞬间从满足变作急切，他们固然有些疑惑，但你已经下了任务，大多数人还是直接离开。

“格瑞…在…”

安莉洁不知何时立在房间中央，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如信徒祷告般忠诚的姿态，口中低低念着什么。

你应声望向安莉洁，她沉默良久，终于抬起手，顺着她的指尖望去，你恰好看见那条距离你最近的通道，“格瑞在那个方向…”

“你确定？”是她的系统中安置有GPS吗？看其他人四散而开的模样，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格瑞在哪里。

安莉洁呆呆地向你投来目光，微歪着头点了点下巴，轻声开口：“我会占卜…”

你倒是不相信仿生人有占卜这么玄学的能力，只当是通过某种计算得出的结果，你便也没有犹豫，立刻向着安莉洁所指出的方向奔去。可还没等你离开总控制室，你身后就传来了大喊大叫的声音。

“喂！那个谁！你要找的那个…那个家伙，他在那边！”是佩利，只不过那个那个的喊了半天也没念出来一个名字。

而在佩利身后，帕洛斯也快步追进总控制室，同样叫住了你，“博士，格瑞他的确在这个方向。”

这显然不是安莉洁所指的方向。你迟疑地看了眼安莉洁，她却一副正在神游的模样，甚至无法读出她究竟望向何处。

稍加迟疑后，你只对安莉洁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随即跟上了站在对面的佩利与帕洛斯。两人将你带到拐角处，便按你所说默默退下，留你独自继续向前。

原本昏暗的长廊随着脚步声逐渐亮起灯光，你也清楚望见那一抹蜷缩在角落中的身影——

“格瑞？！”

见你向他奔来，格瑞迅速贴着墙站了起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询问情况。你在格瑞面前停步，话语融在低低的喘息声中：“你还好吗？我可以换个方法和你聊聊…”

“我没事，怎么了？”格瑞下意识抬起手扶住你，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冰凉的触感将你从焦急中唤醒，你很快回过神来，用目光意示几人回避。原本跟着你想来凑热闹的仿生人们顿时一哄而散，纷纷逃出你的视野范围。

你收回目光，转而与格瑞对视。他显然很快便明白了你的意思，却只是垂下眸，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你的衣角。

“博士，仿生人具有社会意义吗？”

你知道格瑞想听什么，也心知谜底对这群仿生人来说或许过于残酷。

“至少我在外界从没见过如此先进的仿生人技术，如果真的能带你们出去，轰动世界也好，安稳生活也罢，都随你们。”你将手覆在格瑞的手背上，轻声回答着。

已经将自身看做常人的他们，如果不被社会所接受，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打击，更别说再被各类科研机构抓去，继续关在其他研究所里观察了。

这是既定事实，也是你迟早要告诉他们的事。

奈何眼下的你们已是命运共同体，如果不先给予他们一些希望，说不定你也要陪着他们，在这里一辈子孤独终老。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理智告诉你我说的只是片面的外界，是用来忽悠你们的。”你稍稍压低了声音，坚定地望着格瑞，“但任何事物都具有社会意义，你的存在也不例外…”

“博士。”

格瑞忽然冷下脸，开口打断你的话语，你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握住他的手腕，而他早已松开手，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的气息，不见丝毫对你的关心与依赖。

你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可联想到格瑞的终端处理器里本就没有情感的部分，或许你也不能太感性地劝说。

见你陷入睖睁，格瑞只是轻扯了扯面颊，目光牢牢地焊在你脸上，“研究所根本没有出口。说谎不是上策。博士，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

“我不知道这是系统设置的程序，还是仿生人的天性使然。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不希望我死去。”

笃定的话语在长廊中低低回荡。格瑞凝视着你，鸢紫色双眸中偶尔闪过几丝机械闪光，他如此沉默许久，才终于将视线从你脸上挪开，不知望向了何处。

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再给我点时间，格瑞，”你抬起手，轻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便向后退去，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距离，“我会找到更理智地与你对话的方法，也会尝试理解你的想法…”

“博士，你做不到。”

“不，我一定做得到。”如果不能改变自己，那就改变别人。你默默地想到。

——DAY-2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