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头是岸

“白金柜，我一直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今天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

面前是马九斤那张扭曲的脸，他手里攥着的两把手枪正吐着血红的信子狞笑着注视我，身侧那些端着枪的民兵，还有椅子上盘踞着的那条老毒蛇，他们的眼睛是血红的。

我用余光注视被我挟持在怀中的女子，我左手正拿着落合太君赐给我的手枪，枪口对准她的脑袋。她没看我，只是用双手死死扼住我的右臂，一字一顿的带着痛苦的泪水吐出那些潮水一样的恨意来。我用手腕狠狠抵住她的胸口，她会痛吗，她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我很痛，但我已经没办法放开她了，我走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

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很多很多次，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但我没有。好死不如赖活着，段瘸子死了，戴老爷子死了，财神死了，可我白金柜还活着，不仅仅是活着，我还能娶到我朝思暮想的二小姐，能为我白家留下三个活蹦乱跳的好小子！

我说过的，我也会痛，从山海关开始，我的心一直痛，一直痛。这种痛苦是持续着的，就连我小心翼翼着揭开二小姐的红盖头时，我的心依然是痛着的。

这样做当然很痛苦，可我知道我不能回头看，痛苦是一种让人幸福的代价，我知道我将一直这样痛下去。

二小姐突然放开了抓着我的手，向后狠狠给了我一个肘击，我只觉得很痛，这种痛不是被枪托打头的痛，不是被踢飞在地的痛，也不是被铁球砸倒的痛，我踉跄着倒退，戴天理把打狗棍掷向我的脑袋，这次我没能躲开，那打狗棍狠狠甩在我的额头上，我看见从我头上喷出的血，可如今我却感受不到一点痛苦。一瞬间马九斤对准我连开了好几枪，有红花在我胸前绽开……

我咬着嘴唇，还是不痛的，奇怪的是为什么又不痛了呢？

我死了，我是该死的，是我让段瘸子截了戴天理的车队，是我带领一百二十八个小鬼子进了热河，是我亲手用闸刀闸下了财神叔叔的头，是我一枪打死了姥姥，我是热河的罪人，是罪大恶极的汉奸狗，我一直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二小姐，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恰恰是我亲手葬送了她的安稳人生，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所有人。

我在身体被子弹贯穿的时刻才想明白这一切，我早该明白的，是我自己，用仇恨蒙蔽住了我自己，我是该死的，可姥姥呢，财神叔叔呢，被我害死的戴家伙计们呢？我不只欠他们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恍惚间，我看见二小姐从我心尖上跳下来，稳稳的叉着腰站在我面前，于是我跪下，在她面前流下一串串眼泪。

二小姐只说了四个字。

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