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面条

我给她找了换洗的衣服，好不容易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衣服居然还破了洞。

我有点尴尬，喻椿并不是很在意。

换洗结束，已经八点。

我靠着阳台的栏杆，静静望着远方。

常椿允许放烟花，所以每当春节，外头的夜总是亮的。灯火通明，烟花绽放在夜空，划破长空，直至黎明，照亮每片黑暗。

我曾细数夜空的繁星点点，清冷的凌晨，我又变回孑然一身。

从三年前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了对视天空的需要和理由。心里唯一的那颗北极星已经暗淡。

不过因为喻椿，今年也不再特别冷清。

她洗澡的时候，我心里估算着她的年龄，大概应该有二十四岁吧。

为什么看着那么憔悴呢。

说到这个，我又想到「季如山」。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点开了他的微博主页。

却发现他已经注销了微博。

我突然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正准备仔细翻看时，喻椿已经洗完澡出来。

她问我在干什么，我收起手机，只是望着天空感叹着。

“天好黑”

“没关系啊，天越黑，星星才越亮”

她下意识地接到。

我有微微愣一下，然后神色又转做自然。

“可是我的星星 已经暗淡了啊”

而她却在很认真的看着夜空中的烟火绽放，一瞬的繁华，照亮夜空，而后又迅速化作灰烬。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就坠落。

她开心地要命。

其实三年前的我也是这样的，看到什么都很开心。

乐天得像个孩子。

想着想着又出神。

“主季？主季？”

她用手在我面前挥挥。

“哦哦”

“我在”

我才晃过神来，又恍然地笑笑。

“你怎么啦”

她轻轻地问我，我只是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啊”

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吃药，秉持着不能死在小姑娘面前的信念，我很不情愿地转身去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拿药。

她看着我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悦，有点不知所措，发现我只是去吃药后，她好像也放下一颗心。

虽然已经习惯，但是咽下去的那一刻，痛苦面具还是出现在了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地想喊“序滕”，不知不觉已经依靠他这么久了啊。我没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只是有次吃药的时候，正赶上他睡觉。他看着我的痛苦面具，无情地嘲笑，然后又把牛奶递给我，温温热热的，很甜。

后来我自己尝试热过牛奶，没有他热的甜，也就不怎么喝纯牛奶了。

她看着我的嘴巴一张一合，可能是想找什么吧。

“我外套里有巧克力”

“我去给你拿”

“嗯 谢谢”

她去翻被那件挂在衣服架上的旧的风衣外套，很薄很老的款式了。

但是很干净。

他也挺喜欢穿风衣的。

但是那天之后，我就收起了他所有的衣服，全部烧成灰烬，归于尘土。

他的东西一点没丢，舍不得吧。

她没两下就翻到了巧克力，但递给我的时候又有些不舍。

神神秘秘地和我商量到。

“我们分分吧”

那一刻，我想她一定是个小馋鬼。

我点点头。

她很熟练地分成两块几乎差不多大的巧克力，然后笑着递给我。

然后狠狠咬下一口，不止巧克力。

还有对世界的反抗吧。

我也咬下去，却感觉咬不断。

说来也奇怪，我和她明明都是第一次认识，但都对彼此如旧友般信任。

“我刚从医院出来，处理完我奶奶的后事”

“家里人老观念，我奶奶把我养大的。”

“剩下来的钱也不够住宾馆了，房东房子也收回去了”

“我啊”

“我前不久才确诊癌症，不治了”

她很平静地说着，眼里波澜不惊。

像是在诉说什么别人的故事，又或者是给小孩子讲已经讲过无数遍的悲剧童话情节。

我想大概是和我一样坦然了吧。

“看到那颗北极星了吗”

我指着窗外，整片夜空中最暗淡的星。

“闪闪发亮”

胡说，明明很暗淡了。

“我的丈夫”

“他也是这样的病，不过已经走了很久了”

“我和他认识14年了，13岁认识”

“一个人占掉我的青春”

“本来都要结婚了”

我想作为交换，我也把我的一部分故事分给了她。夜风轻抚我已经眼泪干涸的面容，我感觉我好像还是流泪了，但又好像没有。

两个悲剧主人公交换彼此的童话？

我不知道。

“看！那颗星星”

我随着她指去的方向望去，是一颗很普通的星星，如同黑夜中的万千颗其他星星一样。

“我的奶奶”

“她现在应该已经是别的母亲母胎里的小宝贝啦”

她转过头笑着鼓励我。

“加油加油加油gogogo”

“加油加油加油gogogo”

我也笑着回她。

终于看到她该有的稚嫩。

“想吃什么”

“巧克力面条！”

我噗嗤地笑出声，什么黑暗料理。

她也心虚地笑笑。

“要不给你煮碗面呀，我也饿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