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晌午晒得街道散着白光，吱吱吱的蝉鸣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从远山传来，倒是添了几分慵懒——这并不影响大家伙围着说书人听书。
说书人显然是个老油条，虽然坐在沾满油污的干裂椅子上，但他手持折扇缓缓扇动，这会儿正吊着听书人的胃口，得意的听着周围切切查查的议论声音。
“所以，六越山到底是什么地方？”百十号人的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他们纷纷附和道：
“对啊对啊，六越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记得在几百年前六越山就存在了，好像是有一批厌倦那时纷飞战火，归隐田园的高人住在那里，后来好像内部宗派矛盾，最后好几个宗派分离出去了。”
“呔！”说书人闻声，大喝一声，“这位友人说得没错。那六越山在这几百年来聚集了武林最大的六门宗派，后来他们彼此不合，激战后，五大宗派分离，重出江湖，一大宗派仍守在六越山。这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一百年来，六越山在江湖上的传言越来越少，差点绝迹。”
“嚯！”一个男人问道，“那五大宗派该不会是……”
说书人合上折扇，从容抢答道：“就是当今，江湖上势力最大的五大宗派，分别是，寒山星门，月空星流天门，孤斗星门，莫林天门，以及皇沙星门。”
人群发出一声惊叹。
说书人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为了保养它，他可花了不少功夫。他待人群喧闹散去，沉声道：“一百年过去，这浩荡江湖上无一人知，当年六越山发生了什么，有人猜测，是孤斗星门决意出山，沾染红尘，引发矛盾，有人说，是寒山星门出现叛徒，与腐败朝廷私自勾结，也有人说，是留守六越山的那个神秘宗派希望同一宗派，劝说不过发起战斗……众诉其言，莫衷一是。”
见人群们沉浸在百年前的虚构故事里，说书人窃喜，连咳了三声，在一旁潜着的伴手马上行动，在人群中东摸西摸，很快掏出一袋子铜币来。
伴手逃走后，他继续讲道：“要说这五大宗派，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宗门弟子各个武艺高强，更莫提首席弟子们……”
“上茶水嘞——”
旁边的茶馆老板终凉好了茶，他双手抱着满满一大桶的劣质茶水来到人群周围，然后拿出一个瓢子说：“一瓢凉水一个铜板！”
人们急急燥燥的从腰包里掏钱——这鬼天气实在干的要命。结果翻了晌会儿，才发现自己的钱丢了不少。
人群里发出一声怒喝：“他妈的，说书的你是不是来骗钱的！搞了个帮手给你偷钱？？”
“对！他肯定就是来骗钱的！”
犹如水入了油锅，人群炸了起来。说书人在人群中央，他就这么直面四面八方的人像高墙一样涌了上来，他慌忙解释道：
“不是！我怎么会骗钱！我没有托！！你们不要空口污人清白！！”
人群的吵闹声小了一些。
“哦？是吗？”人群中响起一个声线，那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整个人群在听到这声音后切查声忽一下小了。
人们循声望去，是一位身披黑衣的少年，他定定的说：“那你看这是什么？”
他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众人看到那个少年闲着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一把袖剑，他飞快在袋子上一划，裂出的口子中淌出铜板。
众人惊叹，随后骂骂咧咧的吵嚷，“你他妈该不会就是那个托吧，看事情捅出去了卖伴儿？ ”一个男人大吼道。
少年不回答，他踢了面前人一脚，道：“站起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嗷嗷，爷我这就说。”那人瑟瑟发抖，急忙道；“我就是和那个说书的老头一伙，我那几天把钱赌出去了，家里没钱买饭吃了，就一冲动就答应了这人的邀请。”
他顶着说书人咬牙切齿的脸庞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去你妈的，一句对不起完事？”刚才那男人接着说，“把他送上县令那儿！”
“慢着。”那少年忽然开口制止，“且等那人讲完那故事。”
“你能保证这人不会逃跑？”一个老妇粗着嗓子说。
“保证。”少年甚为自信，他说：“讲完之后，我还要将这钱和他们都送到县令那儿！”
“哎呀，那可不行！”一个青壮急急忙忙的说，“那是我的钱！”
“对啊，你把钱送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还要喝水——渴死我了——”
“我今天足足带了六两银子来到这里——”
“滚你妈的，你把你裤子卖了都没有这么多钱。”
须臾，少年嘴角噙笑，悠然道：“当然，你们也要跟着去，挨个领钱，如果敢做些什么黑心事，在县令那我估计你们也不敢。”
“好了！”少年抬了抬斗笠，爽朗一笑：“听那讲！”
说书人的眼滴咕咕的转了一下，随后皱纹满面的笑了：“好勒，好勒这位爷！说到这五大宗门……”
“且等！”那少年高声道，把兜里的一袋钱丢给在一旁待着的烧水人，“老板，来桶茶，给在座的各位消渴！”
“好勒！”老板接住钱袋，笑容满面，人群噔噔噔跑了过去几个，竟规规矩矩，排队饮茶。
“接着说。”少年看向正欲逃跑的说书人，笑道。
说书人被发现，慌忙逃出人群拐进一旁的巷子。少年不紧不慢的掏出衣领里的一个奇奇怪怪的木棍。他慢慢缠着木棍上的线，那人逃窜不得，就这么被拉了回来。
少年没注意周围人的眼光，接着道：“继续。”
说书人就这么被捆着，也觉得既然逃不出去，他也费什么劲去讨送他坐牢的人的欢心，他便封上嘴，一句不说。
少年见计谋不成，也没有慌，只淡定的说：“什么时候讲啊？”
“……”
“不讲这就送你去牢房。”
说书人咬牙，正准备拒绝，想到什么似的，过了会儿，磨磨牙道：“好吧。”
“呃，那五大宗门占据天下五方，那莫林天门占在水木茂盛的江南一带，寒山星门在极其遥远的天下最南地区，孤斗星门与皇沙星门分别割据北方的东西一角，而月空星流门则是在西边，与西域紧紧相挨。”
说书人下意识摸自己的胡须，挣扎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捆了起来，他硬着头皮接着说：
“莫林天门景观有全天下最美的江山风色，因此许多退隐江湖的高人大都来到了那里；孤斗星门在天下人最多的地方，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皇沙星门深居沙漠之中；寒山星门渔业发达，那里的海鲜极为美味——咳咳，他们性柔。而月空星流门与西域交流甚紧，其阴招与毒堪称天下之首。”
听众们啧啧称奇，那人也为自己的说道沉醉。少年制止了那人继续说下去，道：“讲的差不多了——各位押着他去领钱吧！”
众人本期待着说书人继续讲下去，这人突然制止有些不爽。但拿回钱的心切，他们赶紧上前，团团围住那麻袋和说书人。
少年一个飞步跳上房顶。看着下面的人为谁扛麻袋又吵起架，他对旁边的同伴说：
“幸亏我跑得快，不然得被他们折磨死。”
在屋顶等候多久的人摇了摇头，温声说：“小熠，你再这么玩闹下去——”
“没事的凯风。”洛小熠笑着接道。
两个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这时有个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向两人方向极目望去，正好看到了凯风身上寒山星门特有的印记，随后隐在傍晚的微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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