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
佳凡腆着大肚子躺在医院的时候，家明的母亲就找上门来了，把正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她，狠狠抽两巴掌，大骂道：杀千刀的！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婊子！
纵横当年 谓雨绸缪
佳凡南方人，当初转学到北方上高中，就是因为母亲离婚回老家。她依然还记得，那一年，她在北方看了人生中第一场雪。那雪纯白无瑕，满天纷纷中，只有那么一个黑点向她跑过来，然后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喘着粗气，语气铿锵有力的说：“家明这一辈子只爱佳凡。”佳凡不信，家明就把脖子上带了十七年的护身符给了她，：“真的我没骗你。”佳凡信了，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初吻给了家明。
她那时候太单纯了，青春期又是无病呻吟的谈淡忧伤所笼罩她，所以，她在学校里的性格并不讨喜，但是，又碍于她长着漂亮，跟她想说话的人数不胜数。
家明就是其中一个。
北方的男儿，大多性格强烈，像八月中旬的太阳一样，热情晒得人头晕眼花，佳凡只知道她们南方的小男生瘦瘦条条，白净的脸庞，嘴里都能念出一首又一首的情诗，哄女朋友开心。家明不一样，长的又高又壮，喜欢打篮球，整天汗津津的，反正佳凡每次见到他都是这样，不仅爱出汗，而且还长得黑，虽然黑，但是，却又长的帅。
他跟她天天打招呼，仿佛就害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认识，每次家明跑到她们教室窗口喊她名字时，她总是气呼呼跑出教室门，再温柔的张口“你能不能不要再喊我了？”
家明憨憨的笑，“为什么啊？”佳凡说不出口，大家都认为他们是情侣，可是是这个人赖上她的。她能有什么办法？打不过他骂不过他，自己从南方到来，人生地不熟，真不知道母亲过来干什么！她越想越气愤，后来是家明见她在发呆，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冰棍贴上她的脸蛋。“呼——”她惊呼，脸上有水渍，黏糊糊的果糖味。
“干什么啊……真讨厌。”佳凡发不出脾气，也许是她本来性格就这样，温婉的，淑女的，也许是因为她也不是非常讨厌这样。
佳凡也不知道后面什么时候，有稀里煳涂的和家明确定了关系。她第一次谈恋爱，真是高兴，家明天天逗她玩儿，还给她送礼物，虽然她每次都是生气或羞涩的红了脸，但是她喜欢这样，恋爱真的就是伊甸园的禁果，让她恋恋不舍，越发上头。
夏天的晚风吹到街边的树叶，有一点点燥热，佳凡的脸被照的有些昏黄，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家明就在身边，给她拎着包，陪她一起去散步。那是记忆里最美好的，家明……她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他呢？她想他想的快疯了，如今他人在哪？他人到底在哪！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回忆。
忆往昔 复往已
“你个臭婊子！我儿子的名声都快被你给弄臭了，你到底想怎样……”烫着卷发，穿着华贵的旗袍，尖酸刻薄的女人用做了美甲的手指狠狠指着她，骂的她狗血淋头。为什么要骂她？这个老女人究竟是谁？
佳凡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模糊，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哎呦喂，你倒是给个信呀！肚子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儿子怀的吗！”
肚子！
佳凡瞪大眼睛，从床上艰难坐起来，不敢自信的看着自己隆隆的肚子。孩子！没错，是她和家明的孩子。
高中出来，她在家明软硬兼施下，委屈求全报了一个二本，她的母亲气的大发雷霆，他的继父也一声不响，抽完烟，就领着母亲出门了，再也没有回家过。
佳凡孤苦伶仃，她的世界只剩下家明了，家明爱她，专门租了一间房，说要给她一个家。佳凡心动了，无法报答家明，就把自己的初夜给了他。
后来上大学，家明选的是艺术学科专业，他又爱上了演戏，篮球都不打了。佳凡想告诉他，打篮球很适合他，可是家明却说，打篮球赚不了钱，最近他去演小龙套，留了好几个大导演的电话呢！
佳凡又想说什么，却总是被他所敷衍，于是就不再说什么了。半夜了，睡觉也睡不踏实，总是辗转反侧，第二天打开手机，发现全都是她二姨发的消息，打的电话。“你赶紧回来吧！你母亲死了！”
佳凡整个人被雷了。
等她回到原来上高中的地方，母亲葬礼都办完了。听二姨说，母亲是和继父一起去西双版纳州旅行的，去的时候好好的，等回来的时候，就不见继父了，第二天，母亲就失踪了，一直找了八天，才有人发现母亲泡在湖水中，整个身体浮肿，一团腐蚀的白肉，死相极惨。佳凡没有伤心，反而觉得这是他们活该，自作自受，把她抛弃就应该承担这样的后果。她把她的想法给谁都没有说，就连家明也没有。
北方今年又下雪了，寒冷的让人展不开四肢，尽管楼里面有暖气，可是佳凡还是很冷，窗户已经结了一层霜花，冰光粼粼的，阳光一照，又变得金灿灿，可是外面没有太阳，鹅毛的大雪一直在从天空往下飘，冷轻轻的。家明却在那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视频，学习演技。废寝忘食，甚至也忽略了她。
佳凡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把话说开。她挽了挽头发，将身上的羽绒服裹的更紧了，顺便，再细细的摸了一下家明送她的护身符。
南方没有这么寒冷，但她还是受不了。
明日方舟 不知待何人
穿旗袍的老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只留下一股昂贵的化妆品味道，与消毒水气味布满的病房格格不入。医生说肚子里的孩子十个多月了，预产期就这几天，让佳凡不要像今天起伏过大。佳凡只是点点头，那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已经干裂。
再次回到病房，佳凡只觉得压抑，怀孩子的这段时间，她好像进入了梦魇，痛苦的梦境。她的回忆断断续续，像不连整的连续剧，反复折磨着她的身心——家明一次都没来看她！
佳凡的胸腔内燃起了一簇火焰，她双眼腥红，两只干细的双手抓着病床的金属边缘，胸上下起伏，她大口穿着粗气。这个时候肚子开始胀疼，佳凡好难受，瘦弱的身体隆起个大包，折磨着她，想要撕裂她的疼痛感每秒巨增。
“啊！”佳凡忍不住张开嘴，已经干皱的嘴皮因为动作撕开一个又一个的血口，她顾不了，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
声音刺痛人的耳膜，整个走廊内余音回荡。
“快点快点——”
“女士，深呼吸，现在闭上眼睛，放轻松……”
“脑海中回想一些幸福放松的事，对，放松……”
“……对，就是现在，用力，用力呀！赶紧使劲呀！！”
佳凡闭上眼睛，疼痛麻醉着她的身体，她陷入了泥沼，思想混沌，天地之间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黑暗的阳光照射下来，她没有被温暖，她被灼烧，火焰在她身上，根本受不了！
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向下滑落，她喘着粗气——这又让她想起家明在雪地中拥抱她，在她耳边说出世界上最甜蜜的话。她怎么没想到，想到……家明后来成为大明星，在不同的电影和电视剧上亲吻不同的女孩,女生,女人。
她怎么没想到！
“啊！！！”佳凡歇斯底里，短暂之后，她只觉得隆胀的肚子一下子扁平，她眼睛微微抬起来看了一下，没看到孩子，只看到一大团松弛的皮肤长在肚子上。
她翻了个白眼，晕死过去。
等到她在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原来的病房了，穿着高档西装的家明拿着刀子给她削苹果。“醒了？”他笑了笑，继续低头削苹果，目光没有看她。“你知道吗？早上拍完戏，我就立马坐飞机来看你了，医生说宝宝很健康，正在婴儿观察室里。”
墙角的衣帽柱上挂着一件朴素的男士风衣，病床边的桌子上面还放着渔夫帽，黑色口罩和墨镜。家明又变帅了，脸变得白白净净的，头发打着摩丝，笑起来让人脸红心跳。佳凡没有任何感觉，这的家明让她陌生，以前的那个他去哪了？
她的那个脸黑黝黝，爱打篮球还出汗的家明到底哪里去了？
抿唇，她却发现一股血腥味道，不是刚生完孩子的血腥，而是腐肉的恶臭腥味。哪里来的？她不清楚。爱情的结晶使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无心再去说话，身上好像又笼罩了一层青春期的淡淡忧伤。
“我妈的话，你不要介意，毕竟我现在是大牌演员了，绯闻是一点都不能沾边，恋情事情也不能被曝光。而且你那天微博上发的话，确实有点过分……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艾特我……”家明在张着嘴解释，佳凡以经听不下去了，耳朵也发鸣。
如果能让时间倒流——佳凡闭上眼睛，看见的是黑暗，可又渐渐清晰起来，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时间像一道炽烈的白光向夕阳飞奔而去，佳凡松散着飘逸的长发，飞快的奔跑，她是出双手渴望抓住它，可是它的四个蹄子跑得飞快，穿过那裂开的一个小口——那个缝隙，冲了进去，被黑色的阳光所照射，灼烧，最终消散。
佳凡睁开眼睛，泪水止不住的往出流，家明在窗台打电话，电话屏幕对面是一个格外粗犷的声音：“杜子轩！快点回来，签名会马上开始了。”
“好的，我打车20分钟就到……”
佳凡感到呼吸困难，北方果真是寒冷刺骨，她这样的南方人终究没有抵挡的住。
无声的哭泣，淹没在黑暗之中，佳凡身疲心碎，眼神空洞涣散。还有什么是对她重要的呢？
她只是南方的鱼来到了北方的海，禁不住热烈的咸，一入漩涡，步步是错。她能有什么所想的呢？她只是想让时间停留在憨憨的家明抱住她说爱她的哪一刻。
那一刻，满天飞雪，让人如此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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