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归零

杂货店扩音喇叭清仓大处理，清仓大处理。真皮包包、皮鞋原价要几百块的，现在只要几十块。厂家倒闭，老板跑了，不求赚钱，只求以货换工资。清仓大处理……

楼下大喇叭震天的吆喝将施岸从睡梦中震醒，正在此时，微信提示音也响了两声。

陈纹施总，材料商们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全过来了，现在都在厂子门口堵着，我先拖住他们，您暂时别来厂里，见不到人他们自然会走的。

施岸（受）别让他们进厂，带他们去我办公室。

陈纹您要过来？可是……

陈纹情况不太好，他们情绪都非常激动。

施岸（受）没事，照我说的做。

陈纹好，知道了。

交代完毕，施岸进浴室简单洗漱，出门之前，他想了想，从保险柜里取出上周从B市寄来的不动产评估报告。

他站在办公室门外，听着里头各种各样的质问、抱怨，还有陈纹低声下气的道歉和安抚，推开了门。

陈纹施总，你来了。

施岸（受）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王经理好说，我还以为见施总比见领导还难。

王经理既然见到正主，鄙人就开门见山了，我那笔货款施总打算什么时候结清呢？

材料商A对呀，我的账已经拖了两个月了。

材料商A虽说知道你的苦衷，但谁都得生存吧，我这款压在你们这儿，工人工资、原材料都没办法支付，运作都成问题。

材料商B就是，我们本来规模不大，压几十万在你这里拿不回来只有等着破产。

材料商C我不管，今天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施岸听着这些或真或假的理由和抱怨，原本焦躁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施岸（受）大家听我说。

施岸（受）各位今天的来意，施岸心中明白，请大家放心，你们的账我不会欠一分。

王经理哦？可具我了解，施总你现在可是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拿什么来还钱？

王经理空口白话，我们可不愿意听，也不会相信。

施岸（受）不知这位老板来自哪家商铺？我似乎没见过你。

王经理我来自恒泰。

王经理也是你最大的债主。

王经理我们已经并购恒泰，他名下所属的债权如今全部归我们所有，包括你的。

施岸神色微变，原本关于恒泰的账，通过协商定下了不中断供货的半年的宽限。这半年他想办法将其它规模不大，欠款较小的公司款项付清，以保证其它材料供给。半年之后，货款回收再制定分期还款协议，这样一来，他的厂子得以保住，欠材料商的钱也有还款途径。

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推翻之前商议好的决定，拿着账单来让他付款，这分明就是要断了他的后路。

施岸（受）您贵姓？

王经理客气，免贵姓王，现在是恒泰的总经理。

施岸（受）王经理，我之前与恒泰有过协议，对款子有半年的宽限期，不知您是否知情？

王经理知道又如何？谁过继债权还会过继还债期限？我不管你与恒泰前老板是什么关系，有过什么样的约定，那是你们的事，我只管将我的债收回来向公司交差。

王经理欠款七百四十万，加上最近三个月给你垫压的货款一百五十万，共计八百九十万，施总，劳烦结清。

王经理将欠款单一一摆在桌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屋内众人见状，也纷纷掏出自己的未结货单和欠款凭据，嚷嚷着让他还钱。

材料商B施总，你总得给个话吧？刚才你可是说了不会欠我们一分钱。

施岸（受）陈纹，把账本拿出来。

陈纹施总……

施岸（受）去。

陈纹好，你们跟我到这边来对账。

支走其他人后，办公室只剩下恒泰王经理和他的两名下属。

施岸（受）王经理，抽烟么？

王经理你将他们的款付清了，我的账要怎么办？

施岸一口一口抽着烟，直到将手中的那支烟抽完，才将手中皱褶汗湿的文件袋递到王经理面前。

施岸（受）这是我在临近的几个市区投资的所有房产，都是市中心的商业门面，以现在的市价来看约值八百万，我已经请经纪公司做评估，未来三年的市价上升空间为百分之三十，用来抵贵公司的债务只多不少。

王经理让跟来的下属将文件袋收起来，变脸似得换了副神色，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王经理施总守信，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施岸（受）什么意思？

王经理我们来做笔生意怎样？

施岸（受）生意？

王经理从下属手中接过一个黑色文件夹，摊开来推到施岸面前，首页印着刺目的几个大字——收购合同。

王经理想必这房产就是施总最后的家当了吧，如今你已用它来抵债，加上偿还所有材料商的货款，手中已再无筹码，以这个状态僵持下去，这个厂子撑不过一个月便会倒闭。我们对你的厂子做过详细调查，不得不说在当前这些年轻人之中，你算是个会做生意的，如果资金链不出问题，这个厂扩大规模之后五年之内上市都有可能。让它就此没落，总觉得可惜，我们老板看中了你这个厂、这个行业的市场潜力，也知道你当下所面对的资金问题无法支撑它运行，所以有心收购想让它继续运转。不知道施总觉得如何？

施岸（受）今天这些人是你煽动的？

王经理哎，欠债还钱，施总话也别说得太难听了。

施岸（受）收购，你们可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施岸翻开收购合同。

施岸（受）五百万？你们欺人太甚！

施岸（受）我这个厂，光地皮、机械设备也不止五百万，更别说手中压的客户资源，和最好的技术人才，你们哪里是在收购，分明就是抢劫！

王经理五百万，买你这个厂子已经是我们老板给出的最大诚意，当然你也可以不卖，但最后恐怕是连这五百万都没有。

施岸（受）如果真要卖厂，我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你凭什么认为我非卖给你们不可？

王经理还真是非卖不可。

王经理你可以试试，看谁敢从我们嘴里抢食。

王经理不如你问问周恒，问问他的恒泰是怎么被我们收购的？

王经理起初也是百般不愿意，后来反倒求着我们收购。与其像他样来回折腾，施总不如爽快点，也省些事。

施岸走出办公室，蹲在屋檐下，抖着手给周恒拨了个电话。

施岸（受）周总，我想问你个事……

周恒你别跟他们作对，这些人手段太狠，我们惹不起。

周恒他们背景很深，最近已经低价收购了好几个企业和厂子，应该是想垄断这整个行业，你别与他们硬碰硬，捞不着好处。

周恒无奈的话让施岸脑袋混乱成一锅粥，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漩涡，模糊中一种细思极恐的猜想钻进他的脑海。

秦钟卷款出逃的背叛会不会也是……

他浑身汗毛倒竖，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链接起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些人简直太可怕了。

施岸抬头看着空中高悬的烈日，觉得这些年的努力和心血，通通如水汽般蒸发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