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剑不语，枪无言（上）

那件事过后，大难不死的苏沐整个人沉郁了不少。

她是被一个老乞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他脾气很怪但对苏沐不能说不好，他爱喝酒亦爱耍剑更爱管“闲事”，是个挺有情怀，爱憎分明的侠客。

在缠着这位老先生替他拿酒葫芦和背剑半个月后，老先生被她折腾烦了，教了苏沐一招半式，让他意外的是苏沐居然很快就掌握了精髓。

须发皆白的他当时就认真地问这个灰头土面的女孩，为何学剑。

苏沐的回答是，为了报仇。

老者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回答，但干脆地收了她当徒弟，完全没有因她是女孩而迟疑。她是老者唯一的徒弟，其他人，资质不够，这个傲气的老人家看不上。

十年时光如流水，老者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了他的佩剑，酒葫芦和一张纸条。

“沐假小子，你可以出师了，此剑名不语，是把不错的剑，跟了我大半辈子了，希望你能好好用它，还有，酒葫芦留给你，酒成年后再喝。最后一件事，以后遇到手握无言枪的后生，要么杀他，要么嫁他……”

苏沐指间用力的捏着那张泛黄的纸，泪在眼眶打转却没能落下。“老先生……”

十六岁的生辰苏沐是和雨声一起过的

她又成一个人了。

她打理了遍自己的衣物和头发，不求一尘不染，但求没那么邋遢。

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苏沐面无表情。

她比孩提时期更忧郁了，也生得更好看了。

容貌粉雕玉琢，钟灵毓秀，气质宛若谪仙，生人勿近。

她参军了，以女儿身参的军，她没必要隐藏，她不怕麻烦，十年间她明白了世界已入乱世，时代以强为尊，他们瞧不起自己是因为女子弱的刻板印象，那她就打破这个印象，她，不仅要报仇还要成登冕成王。

招兵旗下。

“登记。”

“哈哈哈，战场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么漂亮的丫头片子不找个相公嫁了跑战场来是什么意思？万一破相了怎么办？”笔录参军数据的中年大叔望了眼来人，目测居然是个不过18岁的小姑娘，他挑眉乐呵一笑。

“登记。”苏沐冷声重复刚刚的话。

“我是为你好，军队不是过家家，你要实在登记也不是不行，和你后面排着的那个小伙子比一场，赢了就参军……”

苏沐左手拔剑。

不语剑即刻出鞘，出鞘声铿锵有力，剑声嗡鸣带风，不拖带水直取她身后少年咽喉。

看样子，该收手了。

“嗡！”

正当苏沐打算止剑时，一柄寒枪撞在了剑锋上，以枪架剑的少年轻启薄唇“姑娘还真是不客气。”

苏沐瞳孔微微收缩，少年的反应速度让她很意外，他应该不简单。

她仍旧继续攻势，枪的主场是六尺之外，一旦被近身就有劣势，而三尺之内，正是剑的主场，有优势不扩大优势是蠢蛋。

参军旗下金铁交鸣声不断，刀光剑影，看的刚来参军的新兵满面觉得不可思议的吃惊。连刚刚还有些看不起女孩的笔录大叔都瞪大了双眼，紧盯着战局。

毕竟苏沐打的是先手，她的剑始终压少年的枪一头。少年皱眉，在女孩凛冽的攻势下，他渐显败势，兵器寒光不断闪烁，两人身影不断腾挪，少年恍然转身，一只手搭银枪前段，震开苏沐剑刃同时枪身一转枪背朝前，回马一枪，枪出如龙，苏沐迅速后仰身形闪过银枪枪背，少年勾唇，已经空了的枪背顺势朝下，以苏沐身后的地面为支点，枪身微曲，少年以令人咂舌的臂力握着银枪整个人瞬间向前翻上空中，越过女孩头顶一个跟斗稳稳当当地双脚着地落在了离她七尺之外的地面。

“要坏……”站位优势被拉回来了……这下该她挨打了。

“我认输，姑娘好俊的剑法。”少年并没有继续攻势，只是垂眸，轻笑着将银枪倒插入地面。

他在让她……

一旁观战的众人已经震撼到没话说了，说真的，无论是对上苏沐的剑还是少年的枪他们上可能一回合就输了，他们无疑是个愣头青也惹不起的主……

剑收，入鞘，一气呵成。

“登记。”苏沐郁闷幽深的目光定在了登记大叔身上，大叔一个寒颤，提起毛笔。

“好好好，姑娘贵姓！”

“苏沐。”

“好了，您可以走了！”

“贵姓！”

“免贵姓赵，名子龙，字云。”

————

这件小插曲后，苏沐不但省去了很多麻烦，还多了群追随者，其中就有那个少年。数月间我军与曹军分支打了数场交遇战，苏沐，赵云凭借以一当百的战功，军衔迅速上升。

一场战役过后的庆功宴苏沐依旧没去，她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可明明她也曾是热闹的源泉，一切都在那晚变了，天真浪漫如白花的女孩已经死在了那天，她是苏沐，战场上连斩数人不带眨眼的苏沐……

“就知道你在这，接着。”

冷风贯入苏沐的衣领，远处灯火阑珊，暖色的光配不上苏沐冷艳的脸，沉于阴翳如若深渊是那张天赐容貌当下的归宿，女孩顺手一接，是个酒壶。

“不喝。”她的声音很淡，有些沙哑。

“为什么？难道是苏将军不能喝酒，一杯就倒？”少年笑着接回了抛过来的酒壶。

“师傅说我成年后才能喝酒。”

“你还没成年？”少年秋水长眸闪过一丝诧异，剑眉微挑。

“年关已过，今年十七。”

“那明年就能喝酒了啊，到时候可得把你这冰块灌醉了问问话。”少年晃悠着坐到了苏沐身侧，坐姿不羁。“你内心肯定有很多的心事，我能看出来，兄弟们也都能看出来。”

苏沐点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鸦羽一般的睫毛盖住了墨眸。

良久的静默。

“上次问你师傅名字是什么，你不知道，那你剑的名字是什么知道么？”少年灌了一口酒，随口问道。

“不语。”

“挺巧的，我枪名无言。”

苏沐抬眸，眸光微动，数月前老先生留给她纸张上的话闪过她的脑海。

要么杀，要么嫁。

“你的枪，叫什么？”

“无言，我师傅取的名字。龙胆亮银枪是军营我的那帮损友叫的，你知道他们怎么叫不语剑的么？”

“没兴趣。”

苏沐现在满脑子都在考虑要不要杀这货……不过他几次替自己扛刀的恩，哎，算了。

权衡利弊后，苏沐决定把这事往后拖一拖，至少现在是不能动手的，以后结下梁子了她才好心安理得的动手，当然，让她嫁也不是不可能，相对利益大，她就嫁。

苏沐默不作声地点头。

“嗯……还挺配的。”少年牛头不对马尾的一句把苏沐整的有些糊涂。

“什么？”

“没什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