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79

长春宫

在富察福晋一脸气愤急切地说出皇上要封皇贵妃之事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素练整个人差点裂开。

她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小心翼翼瞒了自家娘娘几个月，这眼瞅着就要熬到娘娘平安生产了啊！

老夫人当真是娘娘的亲生额娘吗？

素练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地富察福晋，她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她防备了所有人，在最后关头竟然是自家的老夫人把这道惊雷亲手扔到了自家娘娘的脸上炸开。

此时的素练只觉得这长春宫是真的完了，什么富察氏的荣光，素练真的是累了。

惨叫声在素练的意料中响起，当长春宫陷入一片慌乱之际，忙着安排调度奴才们的素练的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甚至在看到富察福晋那终于爬上了惊慌不安的脸色时，竟有种畅快之感，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原来您也知道怕啊。」

皇后生产，后宫嫔妃和太后都先后到达，期待了许久的谜底终于要揭晓了，众人竟很有些激动的意思。

不过在等了半天，都不见皇上身影，甚至不见养心殿来人的时候，众人开始意识到些许不对了。

皇太后你派人去通报过皇帝了吗？

素练是，娘娘发动后，奴婢第一时间便派人去了养心殿。

素练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长春宫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到了养心殿去，只是对于皇上迟迟不出现这件事心有不安，众人亦各有心思，这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声音。

庆贵人嫔妾方才过来时，碰到了吴总管，吴公公说是皇上让他先去承乾宫请贵妃娘娘安坐承乾宫，之后便会来长春宫了。

众人回头，见是住在永和宫的庆贵人，而这话里的信息量就很大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皇上素来偏爱贵妃娘娘这没错，但也还不至于刻意打皇后的脸到这种地步，养心殿何时只有吴书来一个奴才了，还是在皇后生产这样的时刻。

胡思乱想之际，脚程不慢的吴书来到了。

众人先是听到吴书来传达皇上那敷衍至极的口谕：政务繁忙。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大家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最近前朝哪里有什么大事。

特别是临近贵妃发动的时间，皇上一大半心思都放在了承乾宫，哪里就忙到连皇后生产都来不了一趟了。

不过接下来，吴书来的第二道口谕就叫众人撇见了些许端倪。

皇后的额娘被罚跪佛堂，皇上还将皇嗣的安危和承恩公夫人的性命联系在了一起。

如此不留情面……

诸如哲妃几人脸上纷纷露出了然和幸灾乐祸的神情，皇后这位额娘可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瞧着竟然坑到了自己女儿身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妙啊！

哲妃等人现在都还记得当年潜邸时，这位老夫人每次进府请安碰到她们时那难掩自矜倨傲的作态。

皇后娘娘的生母一脸狼狈的被“请”进了长春宫的小佛堂，里间的皇后本人还在期盼等待着皇上亲临带来的“力量”，素练此时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事已至此，素练很难不生起一些破罐破摔的感觉来。

但说是这么说，进了内殿，还是要斟酌着措辞，尽量将皇上没来这件事情说得好听一些，好在，这项能力素练这几个月已是无比熟练了。

当然，富察福晋的事情肯定是得瞒死了。

素练的打算是好的，但架不住皇后本就是因为得知贵妃要被封皇贵妃，心情激荡之下早产的，此时任素练说得再委婉好听，可到底也掩盖不了皇上不来的事实，于是皇后当时便不大好了。

妇人头胎大都不太好生，皇后和腹中胎儿又都孱弱，这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皇后还在此时一再受了刺激、心情变化剧烈、大惊大悲。

这一连串的事故叠加，皇后难产的消息传出来时，众人竟颇有些意料之中的意思。

好在皇后这个难产还没有要到保大保小的程度，只是按着太医和稳婆丰富的经验来看，都说是皇后娘娘这一胎怕是生得会较慢些了，说不得，生个一两天那也是有可能的，听闻这个消息后，皇上才又叫奴才送了些药材过来。

皇后是九月初八日下午开始生的，当日傍晚时分，皇上终于出现在了长春宫，先是请太后回了慈宁宫，之后与众嫔妃又守了三个时辰，便回养心殿去准备上早朝了。

众嫔妃则是也各自回宫稍稍小憩了一个多时辰，便又回了长春宫守着去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没了看笑话的精神了，酽茶一杯杯的灌下去，一个个的还是无精打采。

至于富察福晋，在小佛堂里粒米未进，又心中惊惧，要不是素练叫人送了碗参汤进来，怕是早晕过去了，但迟迟等不到女儿生产的消息，富察福晋心里的恐慌也越发肆意蔓延。

另一边

弘历下了早朝，得知皇后还在生，也没有立刻去长春宫，而是先往承乾宫去陪着方才起身不久的晞月又用了一回早膳，看着太医请了平安脉，见晞月一切都好，这才准备往长春宫去。

谁知还没踏出承乾宫宫门，便听见身后一阵喧哗声传来。

皇上怎么回事？！

弘历豁然转身，抬脚边往正殿跑去，又碰见从正殿冲出来，准备去请太医的奴才。

太监回皇上话，茉心姐姐说我们娘娘要生啦！

皇上什么？晞月！

弘历直奔殿内跑去，便见方才还好好的晞月，此时正因为疼痛变了脸色，额头上一层薄汗，还在马氏和茉心的搀扶下缓缓走动着，天冬则去了小厨房准备吃食参汤等，另外还有六个二等宫女各司其职，安排稳婆净身换衣，又着人去烧水备下。

皇上晞月！

弘历早已失了镇定，六神无主的上前接过茉心扶着的胳膊，强壮的手臂此时都在微微颤抖。

晞月安心，我会没事的。

晞月另一只手拍拍弘历的胳膊，淡定的安抚道，一时间，晞月倒成了三人里最冷静的那一个。

皇上好…好……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弘历乖巧点头，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力量，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外面，吴书来拦下了承乾宫的奴才，令养心殿两个小太监快跑着去请太医。

方才来请平安脉的太医离开没多会儿，半道便被小太监拦下又请回了承乾宫，另一人则继续往太医院跑去请其他太医。

好在晞月这胎一直养得不错，此时发动也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太医请过脉后也道一切都好，只按着正常女子生育流程进行就是，弘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就这一会儿功夫，他额头的汗珠竟是也不比晞月少了。

皇上好，贵妃若是平安生产，朕通通重赏！

至于若是不顺利会怎样的警告之言，在这当口，弘历生怕招了晦气，绝口不提，不过他的态度太医稳婆等人是早都明了了的。

大家也不是傻的，眼瞧着战战兢兢守了贵妃这么长时间，如今终于即将要到了收获的时候，众人自然不会有半分懈怠。

扶着晞月小走了一会儿，又陪她用了一碗汤面，还不想走的弘历终于被晞月赶出了正殿，在外面来回的转着圈儿探头探脑，企图从那紧闭的门扉上看出晞月的状况。

最后好容易被吴书来劝住坐下的弘历，在又灌了盏茶后，终于想起了什么。

皇上对了，皇后那里怎么样了，派人去通知太后了吗？

一边问还一边抻着脖子听着里面的动静，眼见的浮于表面的不走心。

吴书来回皇上，皇后娘娘还在生，不过听稳婆说，皇后娘娘的宫口已渐渐开了，慢的话明早，若快，说不得今夜便生了。

皇上嗯嗯，好，赏。

对于皇上的敷衍，吴书来脸上笑容不变。

吴书来至于贵妃娘娘生产的消息，奴才方才也派人去禀报太后娘娘了。

皇上好。

弘历随意的摆摆手，实则对于吴书来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吴书来倒是还有一事……皇上，今日乃九九重阳，原定了晚间与诸位王公大人们宫宴同乐的，如今……是否要？

皇上免了免了！叫他们都待在府里给贵妃祈福！

弘历哪里还有心情举行什么宫宴，不耐烦的摆摆手，便免了晚间筹备了许久的重阳宫宴。

皇上等等！

就在吴书来躬身应下，打算退下去安排小太监出宫通知此事的时候，弘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事，快要飞出身体的思绪也终于回笼，他转头看向吴书来。

皇上你方才说……今日，是重阳？

「太阴星、东方氐宿、大贵之子……」

弘历又转头，看向殿内，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思绪翻飞。

众所周知，“重阳”之名称由来，得名于古籍《易经》中的“阳爻为九”。

在《易经》中，把“六”定为阴数，把“九”定为阳数，又为“极数”，指天之高为“九重”。

“九”为老阳，是阳极数，两个阳极数重在一起，九九归一，一元肇始，万象更新。

由此可见，除了那些之后被赋予的敬老、祭祖等意义之外，重阳节最初本身便是一个十分“贵重”的日子。

若说大贵之子的话，那么…今天发动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而且，弘历本就觉着这太阴星当是晞月才当配得上，只不过昨日是皇后生产……可谁知今日晞月竟也发动了！还是在重阳这么尊贵吉祥的日子。

再加上，氐宿乃东方七宿之一，晞月之承乾宫可不就是东六宫之首？这不是更应上了！

不愧是他和晞月的孩子！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孩子定是世上最尊贵的孩子！！

越脑补越顺的弘历心潮澎拜、振奋不已，甚至差点笑出声来。

当然了，该有的以防万一还是要有的，对吴书来招招手，昨日吴书来虽不在现场，但身为弘历的第一心腹，对于钦天监正的天象预言也是知道的。

皇上这样，先不忙取消宫宴，你去，找钦天监正……

最后万一晞月生了女儿那就算了，这个天象就当从来没有过。

但若果真如他所料，那自然是要大加宣扬！诞下这样一个命格来历尊贵的孩子，晞月封皇贵妃那岂不更是天命所归！

自然，这也是天佑大清、他这个皇帝天命所归的有力证明，可谓是好处多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是，这孩子只能是从晞月肚子里出来的。

不过此时的弘历自信心爆棚，认为一切觉得都是他“推理”的那样，不会错的！

就这样，为晞月和“自家好儿子”安排好一切后，弘历的心神便又被承乾宫正殿的门扉吸引了过去。

…………………………

长春宫

进忠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小主请安。

早膳过后，太后待不住，便也再一次到了长春宫来守着，此时见到御前来人，太后和众嫔妃都以为，皇帝这是又不打算来了。

众嫔妃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皇后，太后亦皱了皱眉头，心想皇帝当真是厌恶皇后至此，浑不在意传出帝后离心的消息去，有损皇家颜面。

不过下一刻，随着进忠的禀报，众人瞬间震惊得瞪大了双眼，方才的困意也被惊得烟消云散呢。

进忠太后娘娘容禀，方才早膳后贵妃娘娘也发动了，皇上如今正在承乾宫守着，特遣奴才来回，还要辛苦太后娘娘在这里守着皇后娘娘了。

皇太后什么？！

太后这一生惊呼，可谓是现场所有人的心声了，好在太后立刻回过神来，关心起了贵妃，众人也悄咪咪竖起了耳朵。

皇太后贵妃如今怎么样了？

进忠太后娘娘庇佑，太医说了，贵妃娘娘一切都好，当能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的。

皇太后好好好！

终于听到一则好消息，太后很是开心的样子。

皇太后你回去吧，告诉皇帝，皇后这里有哀家和哲妃等人，叫他安心守着贵妃吧。

顿了顿，又道。

皇太后待晚些时候，哀家再去承乾宫瞧瞧贵妃。

进忠是，奴才告退。

………………

申时

再三问了稳婆和太医，确定皇后一时半会儿还生不下来，太后想了想，便叫后宫嫔妃回宫稍作休息，用些吃食，或者更衣梳洗一番，她自己则打算往承乾宫去一趟，瞧一眼贵妃，也算是表个态度，之后再回长春宫继续守着。

不过，太后都不辞辛劳的往承乾宫去了，众嫔妃哪里还敢回去休息，再说，她们也很好奇贵妃那边的情况，同样也想去皇上面前露个脸。

就这样，大队人马呼啦啦的离了长春宫，往东六宫而去。

好在太后体恤众人熬了快两日，便是位份不到的也都赐下了肩舆。

小太监们脚下又稳又快，不一时，承乾宫便到了。

太后领着众人，刚跨进承乾宫大门，便听到。

皇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皇上此乃朕之嫡子！贵子！朕之第一子！！

众人，无不骇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