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章士缘的“毒”计

章士缘出身于一个官宦世家，他的父祖兄长尽皆在朝为官。他从小被教育得悬梁刺股铁砚磨穿，就是为了习得屠龙技货与帝王家。待他年纪渐长叛逆心也渐起，十二岁时他投笔向道，非要上山拜仙师求长生。

家人只道他是年少不懂事，等吃了够苦头就知道回来了，便在自家附近随便寻了一个宫观让他去拜师修行。

谁知章士缘天赋惊人，很快就在这个中型门派的同辈弟子中独占鳌头，整个门派连掌门也把他当成宝贝疙瘩，不但师尊对他倾囊相授，师兄弟们也对他礼敬有加。

这样的际遇让章士缘不禁飘飘然起来，他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在门派内嚣张跋扈作威作福，而他的师门长辈皆对他寄予厚望，对他的种种行为并不以为忤，同辈师兄弟们也纷纷避其锋芒。更有一些师兄弟化身为他的小迷弟，围绕在他的身边对他各种吹捧维护。

这种被人崇拜追捧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参加仙盟大会以前，在那一届仙盟大会上，他如同井底之蛙蓦然跳出了井口，见识到了来自四大派的优秀弟子们，与这些天之骄子比起来，他不管是修行的道法也好，身上所佩戴的法器、符篆也罢，全都相形见绌，成绩也被那一届的许多人远远甩在了后面，章士缘的自信心在这一刻碎得七零八落。

想要重拾自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

有的人会主动自省，努力寻找并改变自身的问题，勤修苦练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有的人则会把一切错误都推给别人，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并不是自己的错，都是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甚至是考核的制度本身就有问题，自己应该主动去寻找能够慧眼识珠的伯乐；章士缘正好属于后者。

他怨自己的父母当初短视没有把自己送进四大派，鄙视自己师门无能，同门都是傻瓜，对四大派的弟子既羡慕又嫉妒。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章士缘叛离师门和人族投奔了正在大肆招揽人才的魔尊天琅君。

章士缘毕竟家学有渊源，眼光和头脑与那些只会埋头修炼的土包子们完全不同。自从来到魔界他并没有急于表现自己，而是细细的观察了魔族的生存状态，魔尊的施政方式等各个方面。

通过观察他发现，魔族与人族最大的不同就是：魔族的大多数民众都是奴隶，这些奴隶们全都依附于大大小小各级贵族，他们没有人身自由，算是贵族们财产的一种，贵族们虽然剥削他们的劳动成果，却要保证他们的基本生存。贵族之上则是被称为“某某君”的部落首领，贵族们要给部落首领缴税以获得保护，部落首领之上就是魔尊。

魔尊是部落规模最大、拥有奴隶最多的部落首领，其余各部落首领都要向他上供，这同样也是为了获得魔尊的保护，这是一个如同金字塔形状的结构。

是以魔尊口中的“百姓”和人族修行者口中的“百姓”其实不是一码事。前者指的是魔界里的大小贵族们，后者指的是人族中拥有户籍的平民。

在修行方面，魔族更是与人族区别很大。

人族修行者和凡人并不直接接触沟通，他们各有各的生活方式，行动间互不干扰，更有修行戒律禁止修行者使用道法神通伤害凡人的行为。

魔族则是信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因为修行者普遍比未修行者强大，魔族领主们个个都要修炼魔功，他们根据武力值大小来决定地位高低，魔尊便是魔族中的最强者。

简单来说就是：人族政教分离，魔族政教合一。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人族凡人通过科举取士，下层民众想要向上流动就得努力读书，参加科举考试，人族修行者们更是自有一套特殊的晋升体系。而魔族首领全都是修行者，他们以武力获胜，想扩大自己部落的规模就凭武装劫掠别的部落来壮大自我。故而魔族体质强壮擅长打仗、劫掠，却头脑简单不擅长管理和建设。

如此看来魔界资源匮乏，环境恶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是一个生物与环境相互侵害的过程。

基于以上这些情况，即便是魔尊的地位也不算稳固，若是其他部落首领的强大超过了魔尊，魔尊的位置也会换由另一个部落族首领来坐。因此魔尊一定要保持自己和部落的强大。

而天琅君比较特殊，他把在人族学来的那一套用在了魔族贵族身上，对其他部落首领们一方面安抚，一方面打压。由于天琅君手段高明，头脑简单的其他魔族首领们哪里是他的对手，都被他耍得像蒙着眼睛的驴子，乖乖地围着他的磨盘转。

然而强大如天琅君也有隐患，这个隐患是由幻花宫带来的，幻花宫老宫主夏承竦抽取了天琅君的心头精血，还把他囚禁了二十多年，不管天琅君在外面表现得有多么强势，他的身体其实早已是外强中干。为此天琅君很有些焦虑，天光市的建立算是为他解决了巨大的财政问题，现在他急需一个让自己地位更加稳固的策略。

天琅君的运气属实不错，就在他为瞌睡来了而发愁的时候，有人为他送来了一个好枕头。

“君上。”竹枝郎来到天琅君的书房，“有个人说有计策献上，但他不肯先跟我说，非要当面说给您听，您看要不要见他一下。”

“哦？”天琅君饶有兴致的放下手中棋谱，“你看此人有真才实学吗？”

“这——”竹枝郎脸颊微红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是很懂，但感觉他还是有些才华。”

“带他来见我。”天琅君道。

竹枝郎应诺一声后离开了书房，不多时他就领了一个人族青年来到天琅君面前。

天琅君手捧茶盏抬头审视着眼前这个人族青年。这个青年皮肤光滑白皙，脸庞棱角分明，五官端正，鼻梁英挺，一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见天琅君正在打量自己，他目光不闪不避的直视回去。

天琅君心中暗忖，这个人胆量不小，就是不知道他的计策是不是真的有用。

“拜见君上。”那个人族青年跪下行礼。

“免礼。”天琅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慵懒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君上的话，在下名为章士缘。”那个青年直起身，不卑不亢道。

“章士缘，你有何计策想献予本尊？”天琅君缓缓开口，“现在可以说了。”

“在下斗胆先问一句，不知君上是想偏安一隅仅仅做一个魔尊呢，还是想一统人魔两界，做那仙魔至尊？”章士缘有些玩味地道。

天琅君被章士缘的话深深吸引了，但他深知有些人就喜欢说大话、卖概念，其实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天琅君姿势不变，淡淡道：“不知依你看来，本尊只想做魔尊如何？想要做仙魔至尊又该如何？”

章士缘笑道：“不管您是只想安安稳稳做个魔尊，还是想做仙魔至尊，您首先要做的就是消减其他部落首领手中的权力，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

章士缘话音刚落，天琅君不由放下茶盏，挺直腰身正襟危坐起来。

“愿闻其详。”天琅君双眼盯着章士缘，面色肃然。

“君上可知编户齐民？”章士缘也没有什么好磨叽的，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自然知道。”天琅君也是饱学之士，他一听就隐约明白了章士缘的意图。

所谓“编户齐民”其实指的是人族的户籍制度。把个体小农按五家为一伍的编制，编入国家的户籍，使所有的人都成了国家的“民”就是“编户”；所有的“民”在法律面前都是地位平等的，就是“齐民”。在此基础上再依据每户农民所拥有的资产和人口多少来承担国家相应的赋税和徭役、兵役。这样做好处就是强化了zy行政机构对地方的管理，加强了国家对劳动人民的控制。

户籍是王朝力量的根本，财政征税和征调民力都需要普遍、深度的户籍调查和编写作为依据，而户籍制度一旦崩溃，一个王朝也很快会因为财政危机而走向灭亡。

“章士缘，你献上的计策就是想让本尊对各部施行编户齐民？”天琅君嘴角上扬，脸上挂上了一丝讥讽之意。

若真是这样那就算了，天琅君隐隐有些后悔接见章士缘，魔族的情况与人族完全不同，直接照搬照抄人族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想要施行编户齐民，首先要废除过去部落中原有的贵族、长老、首领等地方领袖，将奴隶们从森严的阶级制度中重新解构、洗牌，再建立全新的“官僚”体系。

且不说这样做会遭到那些部落首领们怎样激烈的反抗，就以天琅君手下的那些人，他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招揽或培养出这么多全新的“官僚”和“贵族”出来。

章士缘却高深莫测地笑道：“回君上，即是，又不是。”

见天琅君面色不虞，章士缘马上解释道：“在下来到魔族已有一段时间，见识了贵族百姓们是如何生活的，除了牧养魔兽，奴隶们还会种植一些粮食，然而由于这些奴隶开垦的土地分散不能集中耕种，导致耕作粗放，容易错过节气和被野外魔兽侵袭而产量低下。君上只要将各部落负责耕种的奴隶集中编成行伍，由有经验的奴隶担任伍长，在伍长的带领下共同耕种，耕种区域由君上划定，今日把甲寨的奴隶调往乙寨耕种，待几日后乙寨田地耕完，再将乙寨与甲寨的奴隶共同调往甲寨，这样一来就提高了耕种效率。”

天琅君颔首道：“这不失为一个提高粮食产量的好方法，可这样做不但没有削弱那些部落首领的权力，反而提升了他们的实力。”

章士缘笑道：“戏肉就在后面，如此一来那些奴隶便需举家迁往耕种之地，名义上他们依然归旧主管辖，所收获的粮食除口粮外仍交与旧主，但他们犯错处罚等事务皆由君上统一安排，禁止旧主私自处罚屠戮。这样一来，贵族们可以收获更多粮食，奴隶们的地位也得到了少量提高，必然对君上感激涕零，然而奴隶与旧主分散，天长日久，奴隶将不知旧主，贵族则不知奴隶，只知君上矣。”

“那——万一到战时该怎么办？”竹枝郎插了一句嘴。

章士缘道：“自然仍按旧俗。”

“好！好好好！”天琅君不禁对章士缘刮目相看，他朗声笑道，“章先生，速将你的策略写一个细致的章程来，本尊再考虑如何施行此策。”

章士缘也笑着作揖道：“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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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士缘的计策不可谓不“毒”，他把魔族其他部落首领的权柄在无声无息间就转移到了天琅君的手中，这样一来天琅君便将权力集中了起来。对此沈清秋会作何反应？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应对呢？敬请期待下一章：把老鼠放进米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