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忆昔忆的是何昔？

“忆昔？”天琅君端着人族出产的汝窑青瓷薄胎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漂在水面的茶叶，皱紧了眉头，“你说沈清秋在桌面上写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竹枝郎挠挠头，视线左右梭巡了一番：“呃——这个——！属下不知。他当时还说很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许是见到了故人就开始感慨昔日光景，心情激动下写了这两个字？”

天琅君缓缓点头眼神开始放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也对，如今他反正也是回不去了，在故人面前感慨万千回忆往昔岁月的心情想来也是有的。”

说完这番话天琅君就姿态优雅地抬手，饮了一口澄亮清香的茶汤。

“哈——”天琅君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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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里，天琅君和竹枝郎正在讨论猜测沈清秋写下“忆昔”两个字的意思。

与此同时在苍穹山穹顶峰那间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岳清源、常清藤、木清芳等峰主也在讨论着与魔尊相同的话题。

“小九是在感叹从前的岁月吗？他是在埋怨我们不能及时去解救他，所以只能依靠他自己去寻找出路？”岳清源坐在花梨木大理石大案后面，用手捂住胸口微微阖上双目，脸上的表情既悲伤又无奈，“说到底还是我没用，每次都承诺要去救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有负于他。”

常清藤站起身来走到在书案旁安慰岳清源道：“沈师兄应该不会在那样严肃的场合说无意义的话，做无意义的事。也许他对我们的失望和怨怼是有的，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公私分明这一点，我看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他转身踱了几步，低下头缓缓道：“你们说他是不是在以前说过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与如今这个状况很像？‘忆昔’这两个字就是在提示我们想想他曾经做过的事？”

一向直来直去的柳清歌按捺不住了，他一拍椅子扶手沉声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去把明帆叫来问问，也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岳清源点头，他转头冲站在他身后的邵煜杰吩咐了一声，邵煜杰领命而去。

女中豪杰齐清萋站起来插嘴道：“明帆是肯定要叫过来问问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不妨想想，沈师兄如果只是在提示我们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他为什么不写‘忆往昔’？这三个字不是更加贴切吗？”

常清藤闻言眼前一亮，目光热切地盯着齐清萋道：“齐师妹，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看到常清藤眼中充满希冀的亮光，微微勾起的唇角，偏黑的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那个一贯杀伐果决的铁娘子脸上不由染上了一抹绯红，眼波流转间露出了一丝独属于女儿家的娇羞，但很快她就神色一肃，展现出不输给清静峰主的文化底蕴。

齐清萋自信满满地道：“据我所知‘少陵野老’先生有首诗便是以‘忆昔’为名。以沈师兄的才学，他一定熟知这首古诗，他为什么要把这首古诗的诗名写在桌子上？他就不怕我们混淆了他的意思？除非……”

“除非他的本意就是要提醒我们去关注这首古诗！”常清藤忍不住开口打断了齐清萋的话，他与齐清萋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兴奋的笑意。

感觉自己被莫名塞了一嘴狗粮的木清芳在一旁瞪大了眼睛道：“赶紧把这首诗的内容写下来，让我们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齐清萋走到书案旁向岳清源告了声罪，便伸手从笔架上取了一只小号狼毫笔，“刷刷刷”她挥毫泼墨很快就在一张宣纸上写好了这首诗。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

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岂闻一绢直万钱，有田种谷今流血。

洛阳宫殿烧焚尽，宗庙新除狐兔穴。

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

小臣鲁钝无所能，朝廷记识蒙禄秩。

周宣中兴望我皇，洒泪江汉身衰疾。①

一群人围过来把这首诗的内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要从字里行间看出朵花儿来。

柳清歌道：“虽然我的文化水平也不低，诗里的意思我也都能看懂，但这和人、魔两族开设集市有什么关系？”

木清芳叫苦：“沈师兄的脑子长得跟我们不一样，他的安排每次都能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己不说我永远猜不透。”

魏清巍翻了个白眼道：“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弯弯绕绕就是多，两个字就变成了一首诗，可这一首诗又表达出什么意思了呢？”

齐清萋试探着开口道：“这会不会是一首藏头诗？咱们把这两首诗的每一句开头那个字连起来试试看？”

常清藤盯着宣纸摇头道：“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猜出来，那沈师兄还敢明目张胆的把它写出来吗？别的魔族我不好说，但别把魔尊天琅君当成傻子。”

齐清萋有些不服气，她默默地把首诗每句话的开头一个字连起来读了一遍，发现根本就读不通，她不甘心，又把这首诗的每一句末尾的字连起来又读了一遍，结果依旧是是一无所获。

完了！齐清萋看着宣纸上的那些字迹，越看越没了头绪，她觉得自己好似钻进了一个牛角尖，前方的路被堵死，原本突然出现的亮光也在渐渐离自己远去。

齐清萋开始暗自怀疑，难道自己的猜测从根本上就不对？

书房里的众位峰主全都一筹莫展，他们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有的眉头紧皱来回踱步，有的抓耳挠腮，有的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啃指甲……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但大家都在想得专心致志，几乎没有人听到这微弱的敲门声。

柳清歌比较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这事如果连常清藤都想不出来，那自己再怎么想也是白给。在听到到敲门声后，他看了看还在苦思冥想的众人，兀自站起来去打开了书房的门，门一开就见穹顶峰的首徒邵煜杰站在门外，他的身后跟着沈清秋的大弟子明帆。

明帆一看见柳清歌当即躬身见礼。

柳清歌眉头一展：“明帆快进来，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明帆在柳清歌的带领下进了书房。

“见过掌门师伯，见过各位师叔。”明帆恭恭敬敬地向众位峰主行礼。

众人一看到明帆就仿佛吞了一颗定心丸，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原因无他，只因明帆的做派和沈清秋太像了，他身穿青色滚边的白衣，腰背挺直，迈出的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墨黑的双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面色沉静，气质冰冷……

明帆走进来的瞬间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是还在弟子时期的沈清秋。

他们现在对沈清秋满怀愧疚，连带着看向明帆的双眼都带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曾经让人感觉冷漠刻薄的表情在他们的眼里变成了胸有成竹，略带藐视的眼神则完美体现出了明帆的高深莫测。

“师侄不必多礼。”岳清源庄重地道，他抬手虚扶了一下，这让明帆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明帆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掌门师伯唤我来有何事？”

常清藤在一旁站起来道：“明帆师侄，事情是这样的……”

常清藤把沈清秋作为魔尊代表与人族修行界谈判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告诉了明帆，讲完这一切他看着明帆问道：“明帆师侄，你能想到你师尊究竟想暗示我们什么吗？”

明帆略一思考，就点点头道：“师尊的暗示确实只有我能想到。”

在座的众峰主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兴奋起来，齐清萋笑道：“难道你师尊从前给你们说过或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明帆拱手道：“师尊以前确实给我讲过这个典故，由于其太过冷僻故而鲜为人知，其实齐师叔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了，相信您在这个方向再深入思考一下就能够想到答案。”

“哦？”齐清萋玩味道，“那就请师侄为我解惑吧。”

“答案就隐藏在这首诗里的一句中，就是这一句。”明帆走到书案旁用手指着宣纸上的一句沉声读道，“齐纨鲁缟车班班。”

齐清萋闷闷道：“这一句不是说运输织物的车辆络绎不绝吗？它又有什么别的意思？”

明帆笑道：“关键就是前面这四个字——齐纨鲁缟，齐纨鲁缟在这首诗里确实是指丝绸织物，但在它的背后又隐藏着一个计谋。”

“什么计谋？！”常清藤和齐清萋异口同声地道，话音刚落两个人又对视一眼，这一次齐清萋不由有些羞赧，常清藤的注意力则飞快地转移到了明帆身上。

明帆不疾不徐地答道：“上古时期，人界有许多小国各自为政。当时的齐国与鲁国相邻，两国间时常发生摩擦。为了扩张势力从而称霸，齐国国相想了一条奇计，他请国君带头穿鲁国出产的鲁缟做的衣服，令大臣们也要穿鲁缟做的衣服，齐国百姓们纷纷效仿，一时间，鲁缟遍及齐国。国相此时又下令齐国百姓不准织缟，于是缟的价格猛增。鲁国百姓见织缟有利可图，便放弃农事织起缟来。一时间鲁国百姓家家纺机响，户户织缟忙，因为百姓们忙于织缟，把田地都给荒芜了，鲁国的粮食不够吃，只能从齐国购买。一年以后，齐国相突然下令封闭关卡，不让鲁缟进入齐国，同时，又让国君和大臣们改穿本国百姓织的齐纨做成的服装。由于两季庄稼收成没了，堆积成山的鲁缟又卖不出去，鲁国百姓们陷入了饥饿之中，鲁国因此大乱，最终鲁国君被迫向齐国请降。”

等明帆把这个典故讲完，书房中陷入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这个主意难道我们四大派这么多人全都想不到？”沉默良久，不怕死的魏清巍终于打破了僵局。

“想是一定能够想到的，问题是你能瞒得过沈师兄吗？他要是在魔尊面前揭穿呢此事呢？他要是从一开始就制定好规则避免这个问题的发生呢？如果没有他的配合，我们有再多的计谋也将无用武之地。”常清藤涩声道，“所以沈师兄此举的意义不仅仅是告诉我们应该怎样去做，而且还表明了态度，他会在魔尊身边配合我们这样去做，并帮我们扫清障碍。”

木清芳突然问道：“那沈师兄这样算是为我们人族立了大功，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救他回来呀。”

常清藤面带苦涩的摇摇头：“沈师兄这次是亲手把自己给埋了。”

“为什么？他明明……明明……”木清芳一激动就有些语无伦次。

常清藤苦笑道：“别以为把事情做在前面就一定是好事，要知道‘曲突移薪计未忠，焦头烂额敢居功。②’预防事故发生的人永远默默无闻，事后补救的人却能够功居榜首。世事如此，人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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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①引用于杜甫的诗《忆昔》其二

②这句话出自清·李渔《玉搔头·媲美》，原典故出自于东汉·班固《汉书·霍光传》

这个故事讲的是：从前有户人家，灶上的烟囱笔直地冲着屋檐，灶口堆着许多柴草。烧火煮饭时，浓烟夹着火星，直往屋檐上冒，椽子已经被熏得又黑又焦。灶膛里的炭火掉在柴草上，就得赶快扑打弄灭。有人看到这种情形，对那家主人说：“这样太危险了，弄不好要发生火灾的。应当把烟囱改成弯的，不要冲着屋檐，这样火星就不会飞到椽子上去了。要把灶口的柴草搬开，烧火时就是有炭火掉下来，也不要紧了。”

那家主人却说：“我家的炉灶砌了好多年了，烟囱一直是这样，从来没有什么事，用不着改。烧火的时候灶口总有人，就是有炭火掉下来，马上就扑灭了。再说，改烟囱多费事，柴草不在灶口多不方便。”

主人不听那人的劝告，依然照旧。没过多少天，那家人家果然失火了，左邻右舍赶快来救火，生怕火势蔓延开。幸亏发现得早，大家救得及时，终于把火扑灭了。

火扑灭以后，那家人家置办了酒席，感谢邻居们奋力相救。伤势最重的人坐在首席，其他人也按功劳大小依次就座，就是没请建议他把烟囱改弯、把柴草从灶口搬开的人。

有人提醒主人：“当初要是听了他的意见，及时采取措施，就不会发生火灾了。要是不发生火灾，大伙儿不会受伤，你家也不会受损失，更不要破费钱财置办酒席。要说功劳，数他的功劳最大，你为什么把他忘了？”

主人听了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连忙恭恭敬敬地把他请来，向他表示感谢，让他坐在首席。（本故事来至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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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把自己变成一颗钉子埋在了天琅君的身边，这一局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沈清秋和人族修行界还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可你要是以为沈清秋这么容易就掌控了天琅君，那你可就错了，天琅君一早就埋下了一颗雷，这颗雷开始渐渐显现出他所预期的效果。这一次，沈清秋与苍穹山众人又该怎样去面对和解决这个危机呢？敬请期待下一章：千金买马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