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厌子 下

无厌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白净的面皮五官端正，颌下留着三缕长髯，头戴玉冠束发高簪，宽袍大袖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很有几分仙风道骨。这面相十足唬人。

无厌子不但面相唬人，还实在会装，一身月白色的修士袍，竟然是上等丝绸质地，宽袍大袖十分飘逸，站坐行动间显得仙气飘飘，看来这位明显没把自己当一般的修士，而是超于平民之上的仙长了。

沈九长得好看，跟在无厌子身边，略一装扮，活脱脱一个小仙童，一口一个师傅叫着，这可比以前无厌子一个人行骗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无厌子带着沈九四方游走，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由沈九负责打探了解当地情况，找出富裕人家，再派沈九悄悄去那家用一些邪门术法制造混乱，然后由无厌子出面解决问题，沈九和无厌子配合默契，从未引起过怀疑，骗取了大量钱财。

都是修行之人了，为什么还要贪图世间财物呢？其实这是普通人对修行者最大的误解，修行之人所需要的资源比普通人更甚，除非能达到出神入化的大神通、大境界，否则谁能脱离这红尘俗世。既然在凡尘俗世行走，自然少不了黄白之物傍身。

修士除了像凡人一样要吃饭穿衣，还要寻找灵丹妙药辅助修行，这里就体现出来名门大派和散修之间巨大的差距了，名门大派都占据了大片的洞天福地，资源丰富，弟子们入门时就经过严格筛选，资质本身就高，入门后不但在修行上有明师指点，加上师门鼎力支持，灵药灵石无数，进境实非散修们可比。

然而，修行一道也并非是天赋和资源决定一切，想要修行到一定境界，根骨好是必须的，此外悟性、心性、经历、感悟、机缘，都决定了修行的这条路能走多远。

所以大派弟子未必个个都能修行有成，散修也并非没有大能之辈。

只不过无厌子实非明师，而沈九名义上是他徒弟，实际上被他当成杀人的工具，试药的小白鼠。

不得不说天道实在是不肯给这个命运多舛的人一丝垂怜。

沈九跟着无厌子学到最多的就是如何杀人，用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杀人，其次就是如何坑蒙拐骗，沈九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不后悔。

他本来就是个不甘平庸的人，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他就已经显露出与别的乞丐的不同之处，再加上经历了在秋家被当成畜生任人欺辱的日子，他觉得现在不过是从尘埃中来，再回到里泥泞去罢了。

只不过现在比原来的处境更危险了，以前就算是乞丐也是一个凡人，修行者无故不能对凡人出手，但现在他已经进入修行者的行列，实力低微意味着他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无声无息。

他和他这个专会骗人的师傅，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为自己争得一点生存下去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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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城里，沈九寻了几个小乞丐正在打探消息，就见好多人向城门口涌去，一询问才知道是有一个仙师在城外除妖，人们是纷纷赶去看热闹的。

“仙师”是人们对修行有成之人的尊称，但凡人哪里分得出修行者是否有成，只要看到修行者便称仙师了。

“看来是有修行者在城外哗众取宠，就是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沈九略一思索，就跟无厌子一起往城外走去。

来到城门外不远，就见城外有一个大湖，湖水很深，靠近城墙处是一个湖湾，那些人三面围住湖湾，一个修士披发仗剑，一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如履平地般走上水面，看样子要施展什么法术。

那修士用剑一指水面，就听水中一声爆响，一道金光射出，带起冲天浪花。

修士抛出一团东西，就像一团红雾，罩住那金光，那一线金光左冲右突却无法突破罩住自己的红网，发出阵阵如牛的吼声。

红网渐渐收缩，金光无处可逃，围观人群纷纷喝彩，那修士面带得色。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城门箭楼上的牌匾突然砸了下来，又燃起熊熊大火，围观群众四散奔逃，现场一片混乱。

沈九吓了一跳，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放火，就在那修士即将得手之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九心里想着，他转头看了一眼无厌子，就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无厌子，还有别人？”沈九打起精神，静观其变。

那修士也吓了一跳，一分心，突然脚下涌起一个浪头把他卷了进去，只听一声怪叫，那修士狼狈不堪的跃出水面，身上已经湿透了，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显然受了伤。

他也是有决断之人，只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城门，头也不回的向荒野中逃去，眨眼就没影了。

无厌子冲沈九点了点头，示意跟上，两个人一起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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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百花城外三十里，湖边有山，丘陵中有一条狭长的小道，远远的有两名女子婷婷袅袅而来，看身姿似乎走的不快，速度却不慢，一边走还在一边说话。

“姐姐，那个修士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下迷仙散，还偷走了我们的法宝。今天可是出了一口恶气，你看他那狼狈样，真是笑死人了！”

“妹妹，你为什么放他走，那种人，干脆杀了得了！”

“杀他干什么啊，不过就是个小偷。”

“自从我们从山里出来，一路上遇到的那些男人见到我们姐妹都色迷迷的，没什么好货色。就碰到一个彬彬有礼的人，看似不讨厌，结果却是要偷我们的宝贝，实在太可恶！妹妹，对这世上凡人，没必要太客气。”

“我觉得不是这样啊，这人世间挺好玩的！你看看现在，不仅我们自己的宝贝找回来了，还多了两件法宝，假如不是那个小偷，我们哪儿来的这两件宝贝？嘻嘻嘻……”她一边说一边掩口而笑。

远远望去，这一对姐妹异常秀美，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大大的眼晴，姐姐眉梢有一颗俏皮的小痣，妹妹鼻尖有些微翘，肤色白里透红。

她们一个上身着鹅黄打底，绣着白色合欢花的交领罗襦，下着流苏郁金裙，月白色的腰带凸显曼妙的身姿，身材玲珑有致。

另一个身着桃红色抹胸，外罩淡粉色对襟褙子，下坠白色曳地百褶裙，腰间系一条淡青色丝带，挂了个薰香荷包，不时散发出阵阵幽香。

而她们走路的姿势也很特别，如风拂杨柳般扭来扭去，愈发显得身段柔美。走在一起真是一对靓丽的姐妹花。

她们正在边说话边向前走呢，身后一道剑光袭来，正是躲在暗处偷袭的沈九，想要杀人夺宝。

姐妹俩“哎呀”一声娇叱闪身躲开了袭击，嘴里还调笑道：“哟！还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呢，干嘛这么凶嘛！”

沈九并不答话，手腕一转，又是一剑。

几个回合之后，那两个女子当中的一个脸色一变，扬手抖出一片白雾，沈九心道：“不好！”忙凝神屏息，但是已经晚了，他还是吸入了一点白雾，顿觉四肢无力，“咚” 的一声软倒在地上。

那女子一看得了手，笑嘻嘻地走上前来，伸手准备去摸沈九的脸，就在这时她的脸上突然一僵，一个剑尖从她背后透出胸口。

紧接着“啪”的一声锐响，另外一个女子惊呼一声也倒在地上，两个女子片刻间现出了原型，原来是两只体型硕大的狐狸。

“乖徒弟，下次可别心慈手软，这不，又要为师亲自出手了。”无厌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沈九心道：“又来这一套，不早点出手，专等对方以为得手的时候出现，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可他嘴上却说着：“多亏了师傅及时出现，要不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无厌子看了看沈九，把了一下脉：“没事，软筋散而已，吃了这个就没事了。”

沈九赶紧接过药丸吃了下去，无厌子则拿走了那两只狐狸精偷来的法宝，接着师徒二人就把战利品搜刮的干干净净，连狐狸的尸体都没有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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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厌子胆子很大，他不但玩黑吃黑，还把主意打到了正道修士的弟子们身上，在制造了几起正道门派弟子失踪事件后，修行界已经传遍了无厌子的恶名。

一般情况下，邪修们都不会主动去招惹正道大门派弟子，那些弟子们的师门底蕴深厚，弟子们出门都会携带法器防身，只有几把破烂武器的土匪如何敢和装备精良的正规军较量，普通邪修见了大门派弟子跑还来不及呢，无厌子居然敢打他们的主意，可见无厌子是对自己的修为和手段有多自信，为人又是有多嚣张。

无厌子精明又谨慎，他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太久，这也是他屡屡能逃脱正道修士追杀的根本原因。

有时心情好了，他也会教沈九一些道理，比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大家都是刍狗，分什么高下，不过是强者为尊。”还有“君子可欺之以方” “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等等①。

好好的大道之理被解释的似是而非，而沈九却因为亲身经历的原故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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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①真正好的老师不会这样教，老师自己的领悟就有问题，教徒弟就是误人子弟。不然修行路上为何需要明师指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