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一次的

　　扶玥当然没睡，他也不需要睡觉。

　　他甚至早就知道了里覗埡今晚会特意过来。

　　扶玥端坐在床尾，看着那小孩就算是礼貌的敲门，但是也没等人同意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他的门没有锁，也没有闩，只是一个木门掩着，谁都能进。

　　“扶玥哥哥，你还没睡吗？”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是让我睡还是不让我睡。

　　扶玥没有回答，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里覗埡小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即便有着窗口月光，舞巫的小隔层还是有点偏暗，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到舞巫正在看他。

　　“扶玥哥哥，你，吃晚饭了吗？”

　　“？？？”

　　小孩，有人告诉你这么打招呼的吗？

　　扶玥藏在袖子下的指头点着手背，心想，这小少爷撬了自家锁又偷了隔壁的钥匙，难不成就像上来问他一句“吃了吗”？

　　“然。”

　　里覗埡低头在怀里掏饼的动作停住，听到对方肯定答案后，一时这饼都不知道该拿出来还是不该拿出来。

　　“啊……”

　　不行，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偷偷留下的，于是他硬着头皮继续问：“你吃了什么？高塔上会有好吃的吗？”

　　其实里覗埡也不知道高塔上有没有吃的，除了阿爹会在祈福的前一天上来，其余时间根本没看到有人来，更别说每次祈福时间都不一定，固定的也只有新年的头日一天。

　　里覗埡也没在西芹其他地方见过扶玥，对方没可能会下来。

　　严谨点，里覗埡曾在自家窗口守过三天三夜，期间就没见人上去过，而且阿爹去的时候也不会带上食物。

　　由此，里覗埡觉得就算扶玥吃过别的东西，也没吃过自己阿娘亲手烙的饼。

　　扶玥被这个问题哽住，没想到对方还能继续问下去，实话实说，他没有吃过晚饭，也没有人会给他送吃的，他只能通过那仅容一个脑袋的方形窗口看别人吃。

　　炊烟袅袅，声声呼喊，没有一道茶油米香是会飘高塔上来的，也没有一人是为他准备好碗筷的。

　　里覗埡见扶玥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有些忘乎所以，快步走到扶玥面前，将怀里还有些温热的饼塞到扶玥手里。

　　春末夏初，里覗埡碰到扶玥的手，竟是感到深泉寒潭下的冰冷，他忍不住瑟缩回。

　　扶玥感到的，但是远不及怀里的这张饼来的疑惑。

　　“何物？”

　　扶玥慢慢举起来，他好像见里在家吃过，那时他妻子会拿着陶盆，在盆里揉着白色的东西，里会帮忙打下手烧火，然后里会陪着他妻子在炉边等待。

　　是这个吗？

　　扶玥没确定，他只见过，没试过手感。

　　“饼！”

　　里覗埡帮他打开，露出里面焦黄的大圆饼，面饼的香气包裹不住，在隔层里横冲直撞，逮着人就往鼻孔钻，抓住对方的胃口。

　　即便来之前吃了很多，可看见饼的那一瞬间，里覗埡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阿娘的饼果然是西芹一绝，听说阿爹也是因为吃了阿娘做的饼，所以才想一辈子不离开的。

　　“香的，好吃的，可是我阿娘亲手做的。”

　　里覗埡很是骄傲，没有哪个西芹人能拒绝阿娘的饼。

　　“不吃。”

　　扶玥还给里覗埡。

　　他吃不了西芹的食物。

　　“为何？扶玥哥哥不是没吃晚饭吗？”里覗埡急了，他亲自代言的阿娘牌饼子，没有人能拒绝！！！

　　里覗埡站在了月光下，一张小脸很是生动，扶玥眼睫微垂，看见了小孩膝盖和手上的灰土。

　　他抿抿嘴，这他更不可能吃了。

　　“不吃。”

　　怎么会有这么脏兮兮的小孩，白天不还挺干净整洁的吗？

　　“你……”

　　里覗埡无法，对于舞巫，他不能像对自己阿爹阿娘那般撒撒娇就让对方顺从，他有点想生气。

　　自己大半夜好心好意的送东西上来，他怎么就是不领情。

　　哼，再也不来了，好心当做那什么猪肝肺，他犟着，对着自己上来的艰苦越想越气。

　　“小孩，”扶玥不知道对方的情绪为何突然不对，只是客观的说道，“你若是还不回去，你阿爹就要醒了。”

　　里覗埡“啊”了一声，挤在扶玥旁边趴在小窗口看。

　　扶玥见里覗埡贴过来就慢慢的往旁边挪，很是怕里覗埡把灰尘沾到他身上，他可忍受不了。

　　而里覗埡却没有注意到扶玥的小动作，眼前全是小窗口外的风景。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窗口看自己家，也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西芹屋顶，可惜天太暗，里覗埡看不远，只得模模糊糊的。

　　他也不知道扶玥为何在这就能知道自己阿爹要醒了，但还是愿意相信。

　　他来了也有段时间了，第一次偷偷来还是有些怕阿爹发现的。

　　不能急，和扶玥哥哥一起玩还不能急。

　　里覗埡不容分说的将饼又再次塞回扶玥的手里，还没等对方反应就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扶玥哥哥我明天再来看你。”

　　扶玥走不了，也没办法把饼还给里覗埡，若是他把饼从窗口扔出去，好似以后对着小孩都有些愧疚。

　　他缓缓睁开眼，避开里覗埡可能触碰过的地方，捏了一小块沾着芝麻的饼，迟疑的放入嘴中。

　　无味。

　　扶玥嚼着在口中毫无味道的饼，心想，里他们吃的时候，为什么会开心呢？

　　扶玥艰难的咽下那一口，起身，将饼锁在了柜子的最底下。

　　下次收拾的时候，让人带下去吧。